1 绪论

  • 雅斯贝斯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中提出了轴心时代的概念，是指公元前500年前后同时出现在中国、西方和印度等地区的人类文化突破现象，诞生了一批伟大的思想家，奠定了此后几千年文明生存与发展的根本。
  • 中国文明主要在中国内部，地域大民族少，而西方文明涉及到欧洲、美洲的多个国家，地域小民族多，所以西方文明的体系要比中国文明复杂。
  • 中国文明的传统是以夏变夷，以不变应万变，因为早期周边地区都是文明水平比中国低的国家，所以中国能够用自己的文明同化和融合周边地区(东夷西戎北狄南蛮)的文明，来一个融合一个，中国文明因此没有断过线。但中国文明也因此相当保守，难以自我更新，到鸦片战争时期，遇到了强大的西方文明，就无法同化了。
  • 西方文明的传统是融合更新，因为周边是两河文明、埃及文明等强大的文明，不存在类似夏夷的明显强弱局势，所以西方文明不像中国一样悠然自得，而是更有发展的内驱力，发展历程也比中国更复杂。
  • philosophy是两个希腊语的结合，philo是爱，sophia是智慧，所以philosophy本身是爱智慧的意思。
  • 中国哲学重现世、尚事功、学以致用。西方哲学重超越、尚思辨、学以致知。西方哲学就是为学而学，没有功利性，所以是更纯粹的知识，但也因此容易脱离现实变成玄学。
  • 陈修斋提出“哲学无定论”，哲学的终极问题都是没有定论的问题，但是热衷于思考这些问题是人的本性。
  • 罗素认为哲学介于神学和科学之间。哲学与神学的区别是立足点，哲学基于理性思考，神学基于神圣权威思考。哲学和科学的区别是研究内容，哲学主要思考无定论的问题，科学研究确定性的早晚会有答案的问题。
  • 哲学是不断批判与怀疑的思维过程，并不是一种刻板的知识体系，而是一种看问题的方式和思考问题的素养。
  • 黑格尔认为哲学就是哲学史，因为哲学是传承的、发展的，每个阶段的哲学思想都是现今哲学思想的一部分，所以哲学史是一个整体，所有的哲学体系构成了真理全体。
  • 西方哲学的发展分成四个阶段：最初的哲学问题就是关于世界的本原(arch)，古希腊时期的哲学基本都是以世界本原为核心。古希腊后期哲学转向对人本身的思考，到中世纪时期，主要研究起人的主观精神，贫瘠的现实让人们把个人精神放大，把自我异化成了神圣的形象，所以神是中世纪时期的哲学背景。 古希腊研究客观现实，中世纪研究主观精神，到了近代就开始了对二者关系的研究，自觉地探讨主客观世界的关系，通过这种认识论使人们能够掌握自然世界的力量。现代哲学研究人的主观能动性，因为人类不断把客观世界主观化，人的主观能动性在改变自然中不断提升。

2 古希腊哲学的背景及发展梗概

2.1 古希腊哲学的背景

  • 第一时期在环爱琴海周边到处开花，出现各种哲学流派，四大流派分布两东两西。第二时期雅典崛起，主流哲学家都是雅典人或在雅典成名，雅典成为哲学交流和发展的中心。第三时期城邦集体衰落，马其顿雄起，希腊哲学由盛转衰，放弃探讨世界本原，开始立足现实思考人的问题。
  • 古希腊哲学发展的根基是城邦制，城邦制国家具有分离主义的政治模式和自由主义的生活态度。
  • 希腊的民族背景是哲学，中国的民族背景是伦理，印度的民族背景是宗教。哲学是希腊的专利，所以哲学概念放在其他文明里会很模糊。亚里士多德认为哲学的起因是惊异和闲暇，也就是吃饱了撑的胡思乱想，但这解释不了哲学没在东方发展起来。
  • 中国文明的传统是中央集权，是靠血缘、宗族统治的，人民的地位很低。但希腊时期完成了君主制到僭主制到民主制的转变，在民主制里最高权力不属于少数人，而是由全体公民直接统治国家，公民有了极高的地位，并逐渐形成以公民法为权威的统治模式。法律的概念让希腊人民开始相信世界背后有一种超越现实的、任何个体都无法反抗的绝对力量，这种力量在希腊神话里表现为命运女神，在哲学里就表现为必然性和普遍性，所以对客观世界背后的普遍性的思考使希腊成为了哲学的发源地。

2.2 古希腊哲学的发展

  • 第一时期也叫做自然哲学阶段，第二时期是自然哲学转向形而上学的阶段，第三时期是伦理学与人生哲学的阶段。
  • 自然哲学阶段主要是四大学派，分为自然哲学(唯物)和形而上学源端(唯心)两个阵营。自然哲学派研究事物的物质性本质，比如泰勒斯的水和阿那克西米尼的气，形而上学研究事物的非物质性本质，比如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和毕达哥拉斯的数。各学派纷纷对世界的本原问题提出自己的观点，这导致了一批“后现代主义”哲学家(智者派)的出现，他们认为前人之所以对客观世界有不同的观点是因为主观意识的作用，于是人成了万物的尺度，哲学重心从客观转移到了主观，开始研究人本身。
  • 第二阶段把自然哲学派推向了更高水平，开始思考早期所谓的世界本原背后的更小的本原物质，寻找到了空间上最小的结构，也就是原子，从看得见的水火土气到看不见的原子，从这个角度看自然哲学开始变得形而上。而形而上学一派逐渐成熟，开始思考更深刻、更抽象的概念，比如苏格拉底追问事物的定义，以及柏拉图继承发展了概念论。自然哲学派走向极致的物质结构，形而上学派走向了极致的抽象内涵，亚里士多德整合了这两种对立的观点，指出事物有质料和形式两个方面。
  • 第三阶段的背景是城邦制的衰落以及亚历山大帝国的崛起，以自由精神为基础的希腊哲学不复存在，人们的眼界不再开阔，对世界本原的问题也不再感兴趣，人们开始悲观地思考在这个全然不同的世界里如何活得幸福，于是伦理学和人生哲学就取代了自然哲学和形而上学。这种悲观的哲学而后与以神为寄托的基督教哲学合流，古希腊哲学功成身退。

3 古希腊哲学的第一(早期)阶段

  • 希腊哲学诞生的背景是以希腊神话为主流思想的时代，这些神话包括荷马的《伊利亚特》、《奥德修纪》和赫西俄德的《神谱》。
  • 四大学派中，位于东边的米利都学派和艾菲斯学派偏自然哲学，研究方法是还原，对事物进行时间和空间上的还原，也就是事物的起源和构成。位于西边的毕达哥拉斯学派和艾利亚学派偏形而上学，研究方法是抽象，是思考事物背后看不见的共性。东部产生自然哲学可能是因为东部地区相对繁荣、商业发达，人们眼界开阔，对客观事物更有好奇心。西部产生形而上学可能是因为西部地区相对落后、农业为主，人们研究比较局限，同时宗教氛围和神秘主义比较浓厚。

3.1 米利都学派

泰勒斯

  • 泰勒斯，与雅典的立法者梭伦等人并称古希腊七贤，鼎盛年公元前585年。被誉为(自然)哲学之父，是因为表述了“水是万物的本原”的观点。亚里士多德的一种解释是该观点是泰勒斯观察发现的结果，因为种子起源于湿润，而水是湿润的源头，所以他会认为水是万物本原。另一种解释从神话的角度考虑，因为水神是希腊神话中最古老的神，比如《神谱》中的天神和海神是大地女神盖亚最先孕育出的神，所以水是万物本原。
  • 丹皮尔的《科学史》里指出，泰勒斯的重要意义在于摆脱了神话思维的束缚，开始独立地用自然物质来解释万物的本原。因为在神话思维里自然界的事物与现象都有着对应的神，用神的生殖繁衍来解释世界。
  • 泰勒斯还提出了“万物有灵论”，但他所谓的“灵”是水的湿气，认为湿气是万物构成的原因。
  • 泰勒斯没有把万物的质料因(物质性本原是什么)和动力因(本原构成万物的动力是什么)区分开，简单地把质料和动力都归结到水。后期的希腊哲学区分了质料因和动力因，因为物质性本原是惰性的、被动的，而本原构成万物需要一种能动性的驱动力，他们将其归结于精神力量。唯物主义似乎不擅长思考动力因，只会耍赖，比如“运动是事物的本性”，或者强行定义不需要证明的公理。

阿那克西曼德

  • 阿那克西曼德，是泰勒斯的朋友和学生，鼎盛年公元前570年。最早提出了“本原”的概念，他认为泰勒斯把水看做本原是因为水在可见物里是无定形的，从这个角度考虑，火土水气都是无定形的，所以万物本原应该是一个比水更无定形的终极无定形物质。他没有具体解释这种物质是什么，只是起了个名字“阿派朗”(古希腊语里，阿是否定词，派朗是指定形)。用有形不能把握无形，所以一切对“阿派朗”的讨论都是无意义又无结果的。
  • 黑格尔认为，阿派朗把绝对本质定义成一个否定形态，是哲学的进步和思维境界的提高。因为所有东西都是本原构成的，所以本原只可能不是个东西，他就必须只具有否定概念。正如道家的“道可道非常道”，道也是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又如新柏拉图主义提出的“太一”。(给无中生有赋予了哲学意义，哈哈)
  • 阿派朗内部有冷热、干湿两组对立的机能，阿派朗生成万物的动力因就是内部冷热干湿的分离(矛盾产生斥力？)，比如冷和湿分离出来形成水、冷和干分离出来形成土、热和湿分离出来形成气、热和干分离出来形成火，而水土火气又进一步构成其他物质。同理，冷热干湿的聚合又使得万物归于阿派朗。
  • 辛普里丘在介绍阿那克西曼德的哲学思想时写道：“万物由之产生的东西，万物又消灭而复归于它，这是命运规定了的。因为万物在时间的秩序中不公正，所以受到惩罚，并且彼此互相补充。”这是他以颇带诗意的语言说出的话，暗含了命运的决定论思想。
  • 阿那克西曼德还提出了朴素的进化论的思想，认为人是鱼进化而来的，因为人在胚胎状态很像鱼。

阿那克西米尼

  • 阿那克西米尼，是阿那克西曼德的学生，鼎盛年公元前546年。提出了气是万物本原，是两位前辈思想的折中，因为气既是客观存在的具体的物质，又具有阿派朗的无定形的特点，既超越了泰勒斯的局限性又有了阿那克西曼德不具备的肯定性。
  • 阿那克西曼德的另一个学生毕达哥拉斯，没有选择妥协性的折中思想，而是极端地把阿派朗上升到更抽象、更理性的概念，也就是数，同时数的概念也把感性上的无定形变成了理性(思想)上的有定形。此外，冷热干湿的组合蕴含了一种量化的思想，所以冥冥中注定了阿那克西曼德之后必然会有人提出数的概念。
  • 阿那克西米尼取消了干湿属性，认为气只有冷热属性。万物形成的动力因就是气在冷热作用下的凝聚和扩张，变化的逻辑可以理解为：火←气→风→云→水→土→石，其中往左是扩张往右是凝聚。但阿那克西米尼的逻辑漏洞在于，火比气更无定形，那么火更应该是本原，所以自然而然有了赫拉克利特的观点。气的凝聚扩张也是浓厚稀薄程度的不同，所以也蕴含了量化的思想。

3.2 毕达哥拉斯学派

  • 毕达哥拉斯，是泰勒斯和阿那克西曼德的学生，鼎盛年公元前531年。提出了数是万物的本原。他颠覆了前人的思想，认为本原不应该是无定形的，而应该是一种能被认知到的有定形的东西，既然通过感官无法找到本原，就应该用思想去把握它，从形而下上升到形而上。
  • 毕达哥拉斯的抽象方法尚未成熟，他的数并没有完全脱离形体，“1”是数的第一本原，“1”的形表现为点，“1”构成“2”的形体表现是点构成面，再到面构成体、体构成水土火气，最后水土火气构成万物。
  • 毕达哥拉斯有神秘主义和宗教的背景，所以他又认为数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1代表灵魂(最基本)，2代表意见(摇摆不定)，5代表爱情(第一个奇数加第一个偶数)，等等。再如，他从奇偶对立中引申出十对基本范畴(迷信10代表和谐完满)，包括奇对偶、有形对无形、一对多、左对右、阴对阳、静对动、直对曲、明对暗、善对恶、正方对长方(明显凑数)。再如，只观察到九个天体，非要杜撰出一个想象的天体凑个整。
  • 埃及由于工程需要最早发明了几何学，但毕达哥拉斯最先从具体的几何图形中抽象出数学定理，他从直角三角形抽象出毕达哥拉斯定理，蕴含了一种数比形更有本质意义的思想。而后因为毕达哥拉斯定理引出的无理数危机(有时根据直角边算不出斜边的值，非奇也非偶)，加强了人们对数形分离的观念(直到笛卡尔的解析几何才实现了数形的统一)。数形分离的思想让数超越了感官知觉，培养出一种形而上学的倾向，也就是把超现实的抽象存在当做万物本原。
  • 形而上的翻译源自《易经》中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中国传统思想是重经验的，讲究眼见为实，但形而上学相信眼见为虚、抽象为真，所以后面芝诺会提出一些超出人们经验认知、看起来很荒唐的悖论，因为他相信看起来真的东西不一定为真。
  • 罗素对毕达哥拉斯有负面评价，认为他的数学思想是后期种种形而上学谬误和神秘主义信仰的根源。而黑格尔认同毕达哥拉斯的形而上，认为它是实在论哲学到理性哲学的过渡，也由此发展出西方哲学一脉相承一直到黑格尔的一种“本质决定存在”的本质主义的形而上学体系。与之相对的海德格尔和萨特所代表的“存在决定本质”的存在主义的形而上学体系，存在主义尊重人的自由和价值，认为本质主义只适用于物，对于人而言是存在先于物质的，因为本质主义有上帝按图施工创造世界的宿命感，所以要想肯定人的自由和主动性，必须要承认人的本质是人自己创造的，而不是高于人类存在的上帝之类的东西。
  • 古希腊的传统宗教是现实主义、重肉体的，灵魂要依靠肉体存在，体现在希腊神话里就是神都拥有人的形象。而毕达哥拉斯从奥尔弗斯宗教继承了灵魂不死、轮回转世的灵肉分离思想，通过苏格拉底、柏拉图影响到了后期的基督教神学，体现在基督教里摆脱肉体的天国的概念。

3.3 艾菲斯学派

  • 赫拉克利特，退隐山林的艾菲斯王子，鼎盛年公元前504-前501年。离群索居导致他的哲学语言和思想极度晦涩，连晦涩大佬黑格尔都觉得他晦涩。晚年得了水肿病不得不出山，因为交流障碍不治身亡。
  • 提出了火本原说，一方面是受阿那克西米尼气本原说的影响，另一方面在希腊神话中火神地位很高。火与万物的转化就是燃烧与熄灭，燃烧又叫上升的道路，表现为稀薄化的倾向，如水→气→火，熄灭又叫下降的道路，表现为浓厚化的倾向，如气→水→土。从整个转化过程来看，上升和下降只是同一条路的不同方向，这就蕴含了辩证法对立统一的思想。
  • 提出了逻格斯(logos，希腊语原意是话语)，有尺度、规律、命运、必然性的意思，到柏拉图就发展成理念和概念，概念的连接构成判断，判断的连接又构成推理，所以逻格斯是西方哲学一脉相承最重要的基本概念。命运就是一种必然性，所以赫拉克利特认为命运就是逻格斯，是贯穿宇宙的尺度。
  • 赫拉克利特把世界分裂成理智世界的逻格斯和感观世界的万物，正是逻格斯控制着火与万物之间转化的分寸(又是耍赖的动力因)，所谓“一切是一，一也是一切”。与毕达哥拉斯不同的是，数只体现量的必然性，而逻格斯还体现了质的必然性。逻格斯既有客观规律的含义，又有主观理性的含义，主观与客观在赫拉克利特这里是统一的，因为理性或智慧就是对客观规律的认识和把握。赫拉克利特之所以鄙视荷马、赫西俄德、毕达哥拉斯，就是认为他们没有把握住自己的逻格斯，他们的思维不是理性和智慧的。
  • 赫拉克利特认为“智慧就在于说出真理”，因为现实中很难只依靠感官的直观感受，我们生活在语言的世界，我们了解的世界是别人通过语言告诉我们的，逻格斯本意是话语，就是要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 赫拉克利特是辩证法的奠基人。毕达哥拉斯仅仅提出了奇偶、善恶这些对立的概念，而赫拉克利特开始在对立中寻求统一。他的辩证法思想有三点。第一点是一切事物都处于流变之中，“人不能两次走入同一条河流”(变化也可以看做存在与不存在的对立统一)，是发展变化的观点。第二点是一切事物都是对立统一的，对立导致和谐，相反才能向成，正如坏使好舒服、饿使饱舒服。第三点是事物的相对性和不同的评价标准，不同的人可以对同一事物有不同的认知。但辩证法容易发展成诡辩，赫拉克利特的弟子克拉底鲁只承认绝对运动不承认相对静止，提出了“人一次也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这就等于承认因为世事在变化所以我们什么也把握不住，把哲学的路堵死了。

3.4 艾利亚学派

克塞诺芬尼

  • 克塞诺芬尼，游吟诗人，鼎盛年公元前540年。最早对希腊神话进行解构、颠覆、怀疑和批判，这种反传统、犯众怒的人命运往往比较悲惨。针对神与人同形同性的特点，他认为不是神创造了人，而是人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神，所以不同地域的人会有不同形象的神，而神也继承了人类恶劣的一面，如偷盗、奸淫。
  • 克塞诺芬尼总结了前人思想(赫拉克利特的一，毕达哥拉斯的1)，认为万物的本原是“一”，“一”才是真正的全知全能的神(类似基督教的上帝)。这个神只是抽象的概念，不具有任何形体，不受任何限定。克塞诺芬尼第一次用朴素的归谬法论证了神是不生不灭的：假设神不是永恒的，神就只能是被派生出的，要么从存在中产生，要么从不存在中产生，二者最终都会推出矛盾。前人只是简单地断言，因为当时还没有逻辑推理的概念，到亚里士多德才奠定逻辑学。克塞诺芬尼也由此奠定了艾利亚学派注重论证的传统。

巴门尼德

  • 巴门尼德，鼎盛年公元前500年，克塞诺芬尼的学生，但真正影响他的是毕达哥拉斯学派，同时也了解米利都学派，批判过赫拉克利特学派，所以对前面三个学派有继承和交汇。
  • 巴门尼德提出了“存在者存在，非存在不存在”，但这里的概念与传统的经验相反，他认为感官认知的世界是非存在，抽象的理性世界是存在，实际上他颠覆了存在的概念。赫拉克利特的思想中也隐约暗含着这种观点，他持一种精英主义，认为逻格斯是存在，火与万物是非存在，所以一般人只能认识到非存在的表象，自己这么牛逼的人才能把握存在或本质。但巴门尼德只是把存在当做概念直接使用，没有指出存在具体是什么(其实就是抽象世界)，由此导致了后世的争论。
  • 亚里士多德指出，四大学派的问题就在于只讨论什么是存在而忽视了存在是什么，也就是只断言诸如水土火气是存在、感官世界是存在、逻格斯是存在，但没有思考如何界定存在与非存在。
  • 在巴门尼德看来，米利都学派的错误在于认为“非存在存在，而存在不存在”，也就是只看表象不看抽象，而赫拉克利特学派的错误在于认为“存在和非存在都存在”，因为赫拉克利特认为感官世界和逻格斯都存在，只是一个真实一个虚假。其实赫拉克利特不把话说死是因为他追求存在与非存在的对立统一，但是巴门尼德没有辩证的思想，一定要把二者严格对立，从这个角度看，赫拉克利特层次更高。
  • 巴门尼德认为存在有四个特点：不生不灭(时间上永恒)、独一无二(不可分割)、不变不动、像一个滚圆的球体(空间上有限)。前三点是总结的克塞诺芬尼的观点，根据这三点可以推理出什么是存在，因为感官认知的一切事物都是不永恒、不独一、可变动的，所以存在自然就是抽象世界的。后来的理念论和原子论打破了存在的独一性，理念和原子遍地都是，相当于砸碎了的存在，大概是因为存在不独一能更好地解释世界。
  • 因为找不到一个概念能归纳存在与非存在的共性，所以对万物本原的追溯会停止在存在上。巴门尼德的局限性在于只承认存在，而不承认非存在的存在性，到黑格尔就突破了这种局限，他从存在走向非存在，并讨论了存在与非存在的辩证关系。
  • 巴门尼德认为存在是滚圆的球体，这是受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影响，认为无定形是有缺陷的，连自己都定不了形怎么能产生定形的东西，所以存在一定是定形的，而球体被认为是最和谐、最完满的形状。
  • 17世纪德国经院学者P·戈科列尼乌斯将这种关于存在的学问称为“本体论”(Ontology)，On是存在的意思，tology是学科的意思。所以本体论是哲学最基本、最重要的理论，然后再有认识论、方法论。
  • 哲学的基本问题是思维与存在的关系。第一个问题是何者为第一性，由此区分出唯心和唯物，以及认为两者独立的二元论。第二个问题是思维与存在有没有同一性，由此区分出可知论和不可知论。巴门尼德是第一个提出思维与存在(这里指抽象)同一性的哲学家，也就是能被思想和表述的必定是存在，同时又没有不基于存在的思想和语言。
  • 海德格尔认为巴门尼德把西方哲学引到了错误的方向上，过分关注抽象的思想而忽视了活生生的感性世界(没理解海德格尔的意思)，但从现在来看巴门尼德也确实对哲学的发展起到了相当大的积极的作用，抽象思维创造了认知发展的捷径。
  • 巴门尼德虽然严格区分了真理(抽象思维)和意见(感官知觉)，但还是承认了意见对真理的积极意义，他说“意见虽然不含真理，你仍然要加以体验，因为必须通过全面的彻底研究，才能制服那种虚幻之见”，这其实是站在抽象世界角度的一种知己知彼的高傲态度。

芝诺

  • 芝诺，巴门尼德最喜爱的学生，鼎盛年公元前468年，性情孤傲，积极参与政治斗争，最后因反对僭主被僭主打死。哲学思想上没什么建树，主要成就是论证老师的观点。
  • 巴门尼德继承了克塞诺芬尼的归谬法来证明存在是不生不灭、独一无二的，芝诺则用归谬法补充论证了存在是不变不动、独一无二的，用悖论的形式说明运动和杂多会产生矛盾。
  • 否定运动的悖论有二分法、阿客琉斯追龟、飞矢不动、运动场。亚里士多德对这些悖论做出了批评：二分法的错误在于对有限的距离做无限的分割导致与有限的时间产生数量上的不匹配。阿客琉斯追龟的错误在于对领先的时间做无限的分割导致与有限的距离产生数量上的不匹配。飞矢不动的错误在于承认时间的离散型而不承认其连续性。运动场的错误在于把一个运动物体经过另一运动物体所花的时间，看作等同于以相同速度经过相同大小的静止物体所花的时间。
  • 否定多的悖论有大小论证、数的论证、地点的论证、谷粒的论证。也都是源于对有限与无限、连续与离散等概念的错误认识。
  • 芝诺引领了一种不好的风气，只注重逻辑推理，而对事实视而不见。因为当时关于逻辑推理的思想不成熟，所以论证中会带有些许诡辩的色彩。但芝诺的论证中也含有深刻的辩证成分，所以亚里士多德把芝诺称为辩证法的创始人(赫拉克利特是奠基人)。

麦里梭

  • 麦里梭，巴门尼德的学生，鼎盛年公元前441年。他修改了巴门尼德的观点，认为存在在空间上也是无限的，因为如果空间有限，在它之外一定有别的东西，存在就不是独一的，就会产生先有谁后有谁的问题。
  • 麦里梭没有像芝诺一样极端地否定运动与多，而是认为感性世界的运动与多是存在的，只不过是不真实的存在，相对于抽象世界里那个永恒的存在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虚空”才是不存在的，后来柏拉图就走的这条路。

4 古希腊哲学的第二(鼎盛)阶段

4.1 智者派

  • 四大学派的分歧就在于感性世界与理性世界的本原性和存在性问题，智者派大彻大悟、另辟蹊径，颠覆性地认为所谓本原可能并不存在，或者这些问题本来就是因人而异、见仁见智的问题。于是从本体论发展到怀疑论，研究重点从客观转移到了人的主观。
  • 四大学派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的唯物与唯心的对立，他们是在承认世界有客观本原的基础上，讨论本原是一种物质的还原物还是思维的抽象物，其实都是对客观的追问，大同小异。而怀疑论是对当时自然哲学和形而上学两派思想的根本的颠覆，真正把客观问题转移到主观，认为本原是什么、客观是怎样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世界对人来说是怎样的。但怀疑主义在哲学史的地位只是小憩，它主要深刻地解构和攻击别的思想，却不能形成自己的一套哲学体系，因为没有根基，所以看上去充满智慧、无懈可击，所以怀疑主义注定不能长久，说明既要大彻大悟也应该执迷不悟，既要解构也应该要建构。
  • 智者派是古希腊哲学早期阶段与鼎盛阶段的过渡，解构前人启发后人。因为当时艾利亚学派影响比较大，所以智者派的攻击主要针对的是艾利亚学派的观点。
  • 早期四大学派的分布都不在雅典，希波战争以后，雅典崛起，它所实行的民主制鼓励公民积极参与政治、表达思想，所以吸引了众多思想家的拜访，逐渐形成古希腊哲学中心。在这种鼓励思想碰撞的潮流下，辩术与修辞学变得尤为重要，于是出现了传授论辩技巧的智者派，作为以解构和攻击为己任的怀疑论者，他们所擅长的正是表达的技巧。这种表达技巧高于表达内容的风气，在芝诺与麦里梭时期就已经初露端倪，只不过雅典的民主制起到了积极助长的作用。这种论辩之风对古希腊后期发展出形式逻辑与辩证法起到了关键作用。所以智者派其实不是一个学派，而是雅典城中从事这样职业的一批人，他们自称智者(sophist)。
  • 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等人鄙视智者派，他们认为重要的是说的内容而不是怎么说，智者的技术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智慧，所以苏格拉底不屑与之为伍，他更愿意自称爱智慧(philosopher)。但罗素认为他们的贬低只是因为嫉妒智者的智慧，同行是冤家。

普罗泰格拉

  • 普罗泰格拉是第一个自称智者的人，也是第一个传授论辩技术的人。他提出了人是万物的尺度，把哲学从天上拉到了人间，古罗马思想家西塞罗则认为是苏格拉底把哲学从天上拉到了人间，因为苏格拉底讨论了人的道德问题。因为智者派擅长的就是与人谈话和辩论，所以普罗泰格拉也是第一个采用辩证法，即后世所谓“苏格拉底式讨论方法”的人(不同于黑格尔那种独白式的辩证法)。
  • 普罗泰格拉认为一切均以每个人的立场为转移，其实就是把所谓的“逻格斯”、“存在”从一打碎成多，变成每个人心里都有个一，从客观的一元主义变成了主观的多元主义，这种一变多的思想也被后来的原子论、理念论所继承，所以他们都被叫做打碎了的巴门尼德的理论。
  • 普罗泰格拉也是第一个语言学家，对希腊语法进行了总结与修正，可能他认识到了语言的重要性，因为20世纪里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胡塞尔的现象学已经以一种不可知论的立场告诉我们，我们无法认识客观世界，我们存在的世界其实是我们用语言构造出的世界。从这个角度看，表达技巧其实也决定了表达的内容。
  • 因为把一切都归结到每个人，普罗泰格拉也就成了相对主义者，提出了“一切理论都有其对立的说法”。然而普罗泰格拉把相对主义如此贯彻到底，就导致了“绝对的相对主义”悖论，也就是“一切都是相对的”这句话反而变成了绝对的，让普罗泰格拉在攻击别人的同时又产生了自我矛盾。
  • 普罗泰格拉最高提出了社会契约的思想，他不承认有绝对的、客观的规则，自然规则见仁见智，社会秩序本质上也是人们约定俗成的一种普遍的主观性。这种普遍的主观性就是我们以为的社会意义上的客观性。

高尔吉亚

  • 高尔吉亚是芝诺的学生，杰出的辩论(诡辩)家，青出于蓝胜于蓝，用艾利亚学派的归谬法攻击艾利亚学派(杠精的祖宗)。
  • 高尔吉亚提出了三个论点：“无物存在”、“即使有物存在，也无法认识”、“即使认识了，也无法告诉别人”。他同时否定了存在性、存在与思维的同一性、语言对存在的表述作用，这相当于全面推翻了老祖宗巴门尼德的理论。
  • “无物存在”的归谬论证：
  • 高尔吉亚论证得出的虚无主义结论呼应了普罗泰格拉的相对主义，因为“一切都真”必然会造成“一切都假”，因为已经无所谓真假了，整个世界说有就有说没就没，所以后世苏格拉底做的工作之一就是拯救本质。
  • 高尔吉亚对存在、思维、语言三者的否定也揭示了两千年后的现代哲学研究的问题，传统的认识论认为语言表述思维、思维承载存在，只看到了三者的联系而忽视了三者之间的鸿沟。首先，有可能我们只是过度沉浸在思维世界里自以为我们能反映存在，但实际上思维或许永远无法触及真实的存在，或者思维对存在有遮蔽和扭曲的作用。比如康德认为存在与思维是绝对对立的，而黑格尔认为思维需要经历一系列辩证的过程才能进展到存在。其次，思维是不能用语言完全表达的，我们交流的是语言化的思维而不是思维本身，语言系统的不完善以及不同语言系统的差异也一定会遮蔽、扭曲思维。
  • 高尔吉亚把路堵死了，所以后世的自然哲学和形而上学跳过了智者派，还是承接早期的四大学派继续发展。

4.2 原子论

  • 智者派把客观的一打碎成主观的多，而原子论是把客观的一打碎成客观的多。

恩培多克勒

  • 恩培多克勒综合了早期自然哲学的观点，提出了四根说，认为世界的本原是水火土气四种基本元素。但这不是对前人思想的简单总结，而是从寻找时间上的开端变成寻找空间上的元素。早期自然哲学中从本原到万物有一个转化链，比如气变成风，风再变成云，他们要找的本原其实是这个转化链的开端，也就是时间上的还原。恩培多克勒则认为万物不是转化而来的，而是四种元素不同比例混合直接构成的，水火土气都是永恒不变的一，他们不能互相转化只能混合组合。时间上的还原有相当大的风险和想象成分，但空间上的分解可以更大程度地基于观察。时间很难回溯，但空间分解是可操作的，能切到多小本原就有多小，这是一种兼具科学性和发展性的观点。
  • 《心理学与生活》第13章提到的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提出人体有血液、粘液、黑胆汁、黄胆汁四种基本体液，个体人格是由体内何种体液占主导决定的。这种理论是受到了恩培多克勒的影响。
  • 恩培多克勒认为四元素构成万物的动力因是另外两个独立的动力本源，爱和恨。爱是组合的力量，恨是分解的力量。恩培多克勒并没有把爱和恨归为纯粹的精神力量，他说过“爱的长和宽是相等的”，说明还是有一定物质性，因为当时希腊还没有明确的灵肉分离的思想，到阿那克萨戈拉才指出了精神和物质的区别。早期的自然哲学派都把动力因归结于质料因内部的属性或作用，比如气的收放、冷热的斥力，但恩培多克勒首次提出了独立于质料因之外的动力因。
  • 恩培多克勒是第一个创立较为系统的认识论的哲学家，提出了流射说和同类相知说。他认为客观事物发出一种流射，作用于人的感官，组成感官的四元素能感知到客观事物的相同元素，正是同类元素的相通性使认识成为可能。这显然是相当朴素的观点。

阿那克萨戈拉

  • 阿那克萨戈拉是第一个把哲学引入雅典的人，也是政治家伯利克里和悲剧家欧里庇得斯的老师。虽然雅典是民主制，人们还是很信仰希腊神话，阿那克萨戈拉被伯利克里反对派指控不敬神灵，最后被驱逐出境在流浪中死去，苏格拉底也是这么被迫害死的。因为古希腊的偏形而上学的哲学逐渐走向完善的过程中，会表现出与一般民众的神话、宗教观念格格不入，所以这一派哲学家在世时都比较惨，但是却成为了后世基督教文化的先驱，被基督教借鉴了很多思想。
  • 阿那克萨戈拉提出了种子说，把恩培多克勒对本原的一分为四进一步发展成一分为无限。每个事物都各有自己的本原，称为“种子”或“同类的部分”。种子就是构成事物最小的微粒，种子的种类和数量无限多，体积无限小，性质永远不变如一，但不同的种子性质各异(原子论则强调数量不强调种类)。恩培多克勒的四发展到阿那克萨戈拉的无限是必然的，因为他对本原种类的限制没有解释，而本原种类越多方便解释的事物也就越多。但是推广到无限解释无限以后的问题在于，说了等于没说。
  • 把本原分成无限后，事物之间看上去就只有对立而没有联系了，因此就需要解释事物之间的关系，以及事物之间是如何转化的。阿那克萨戈拉在《论自然》里提出，宇宙最初是混沌的状态，不同种子混杂在一起，通过一种旋涡运动，不同类种子逐渐分离，同类种子逐渐聚集，但是分离得不纯粹，所以事物本质上包含了多种种子，其中数量占主导的种子决定了事物的本性。因此事物之间的转化可以解释为内部某类不占主导的种子因为某种原因数量激增，改变了事物的本性(吃啥补啥的完美解释，哈哈)。
  • 恩培多克勒和阿那克萨戈拉“化一为多，寓一于多”(就种子的概念而言，其实还是一)，把前人有形物的转化，发展成无形物对有形物的构造。这种思想对原子论有启发意义，是原子论的先驱，因为只要把种子的异质性改成同质性，就能把质料意义上的多变成构造形式上的多，就变成了原子论。其实种子的概念就相当于现在的分子，原子论是往前推进了一步。从这个角度想，阿那克西曼德是有大智慧的，他早就想明白任何有定形的物质都无法作为本原，只好提出了阿派朗。
  • 阿那克萨戈拉还提出了心灵(nous，又译作努斯)，与赫拉克利特的逻格斯形成一组对立统一的概念。逻格斯象征着规律性、必然性，努斯就象征着自由和一种冲破规律的浪漫主义，二者相反相成，使世界既有一定规则又能不断超越、建立新的规则，形成一个辩证的发展的过程。
  • 种子从混沌走向有序的动力因是一种旋涡运动，这种旋涡运动就是由心灵支配的。心灵与种子相反，种子是多心灵是一，种子异质心灵同质，种子是质料(物质)心灵是形式(精神)。恩培多克勒的爱和恨还遗留着一定的物质性，但阿那克萨戈拉的心灵是独立的、自为的和能动的，从外部推动宇宙，也就是独立于种子构成的物质宇宙之外，在物质之外显然就是指的精神。
  • 心灵的提出造成了西方哲学史上唯物主义长久以来的困窘，因为阿那克萨戈拉已经把能动性归于精神方面，让后世形成了思维定式，认为物质没有能动性，这就使得唯物主义无法解释事物何以会运动。之后的原子论和现在的辩证唯物主义都是避开了这个问题，上来就说原子本来就能动、物质本来就能动，当成了不需要解释的法则，这也是唯物主义的思维定式。所以哲学里一些没有解释的、让人疑惑的东西，大概可以理解成那个时代的思维定式。
  • 亚里士多德把他之前的哲学发展总结成四个因素：第一种是质料因，即形成物体的主要物质，比如水火土气。第二种是形式因，即背后的规律性，比如数、逻格斯。第三种是动力因，即为万物变化的动力。第四种是目的因，即让万物变化的目的。就是从心灵的概念里开始有了隐晦的目的因，因为心灵是一种精神性的东西，精神操纵物质一定是需要目的的，这与逻格斯不同，逻各斯是万物被动遵守的规则，不存在所谓的能动性，而心灵是要主动地产生改变，所以需要目的，可惜阿那克萨戈拉没有对这一点展开讨论。

留基波

  • 德谟克利特的老师，据说原子论是留基波最先提出的，但德谟克利特将其发扬光大。

德谟克利特

  • 德谟克利特，是留基波和阿那克萨戈拉的学生，古希腊最博学的百科全书式人物。罗素认为德谟克利特代表了一种科学的方向，但当时的主流哲学过分强调了人，又出现了偏重思维世界的柏拉图大佬，所以德谟克利特的思想被掩盖了，直到2000年后才被西方学者发掘，可惜那时的科学已经远远超过德谟克利特的思想。
  • 德谟克利特是古希腊自然哲学的顶峰，柏拉图是古希腊形而上学的顶峰，亚里士多德对两派观点进行了综合。
  • 德谟克利特提出宇宙是由原子和虚空构成的，希腊语里原子的本意是不可分割。古代人不喜欢无限的概念，所以认为存在不可分割的最小微粒，其实物质能不能无限分割到现在也没研究明白。原子的特点有：不可分且不可入、数量无限而性质相同(只是形状次序位置不同)、在虚空中做直线运动、不生不灭。
  • 种子和原子的概念就像现在的分子和原子，分子的不同体现在原子排列组合的数量近乎无限，原子的相同体现在原子种类的有限性(所谓性质相同不是绝对的相同)。德谟克利特的思想很超前，因为从现代物理学的角度看，基本粒子构成万物其实就只是数量的差别。
  • 德谟克利特认为原子做直线运动，不同方向运动的原子碰撞产生漩涡并构成万物。这是为了避免偶然性，让原子受限于绝对的直线，体现出自然万物背后的必然性。后来的伊壁鸠鲁提出原子还有偏斜运动，马克思的博士论文就是从伊壁鸠鲁的偏斜运动谈到了自由意志的问题。
  • 德谟克利特的原子和现代的原子概念上有不同，德谟克利特模糊了原子的物质性，有形而上的倾向，他认为原子的本原性在于构成万物而不属于万物，因为凡是我们能找到的物质都是无数原子构成的，原子更像是事物背后的一种必然性、规律性。原子论也因此被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鄙视，原子什么都不是凭什么能构成万物。原子和万物的关系就像巴门尼德存在与非存在的关系，原子和巴门尼德存在的区别在于，原子是多而存在是一，原子永动而存在静止，从这个角度看，柏拉图的理念更接近砸碎了的存在。
  • 原子论和理念论的分歧本质上是质料与形式的分歧，亚里士多德综合了这两点，就像现实的桌子是木头根据桌子的概念做成的，质料和形式缺一不可。
  • 德谟克利特认为原子是存在，虚空是非存在，但与巴门尼德不同的是，他认为非存在是存在的，因为虚空是原子运动的场所，所以虚空必须是存在的。可是大家关于存在和非存在的定义都不一样，放在一起比较好像不太合适，亚里士多德的一个牛逼之处就是发现了这个问题。
  • 德谟克利特奠定了到牛顿再到现在的人们最习以为常的时空观，世界是个无边无际的大罩子，有原子有虚空，我们在虚空里运动。其他的时空观还有笛卡尔的充实空间理论，没有虚空，世界是被物质充满的，事物在其他物质中的运动就像鱼在水中运动一样。还有爱因斯坦开创的更高级的相对论时空观。还有康德的主观时空观，他认为时空是我们人类主观感受世界的一种结果，不是客观存在的东西，比如人和狗看到的世界可能不一样。
  • 德谟克利特认为原子的能动性是不需要解释的固有属性，同时也不需要像努斯一样的外部助力，所以他回避了动力因和目的因。但是原子既有能动性又不得不遵守直线运动的规则，就让人觉得背后一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事先注定了这一切，所以绝对的必然性就变成了一个最大的偶然性，因为一次注定了一切的规则。当后世遇到这种绝对必然性的情况时，就提出了上帝的存在，指出世界就是上帝创造的偶然的奇迹。这个问题在我们的文化背景看来，就是必然和偶然的辩证关系。
  • 德谟克利特还提出了比流射说更科学的影像说，物体发出与自身形状相似的影响，通过空气的作用进入人的感官，形成感觉和思想。这是唯物主义的反映论的首次明确的表达。同时他认为感觉是因人而异的，感觉获得的知识是暗昧的知识，理性获得的知识才是真理性的知识。

4.3 苏格拉底

  • 苏格拉底一生述而不作，主要靠他的两个学生克塞诺芬尼(不是之前那个克塞诺芬尼)和柏拉图记载思想言行，前者侧重于记录生平事迹，后者侧重于记录思想。一般认为，柏拉图的早期著作真实地反映了苏格拉底的思想，而后期的著作是借苏格拉底之口表述柏拉图自己的思想。

认识你自己

  • 苏格拉底认为人不配拥有真正的智慧，只有神才拥有智慧，而人们普遍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人们认为苏格拉底有智慧其实是因为他认识到了自己的无知。所以他一生都用一种批判的态度探寻智慧，对自称有智慧的人(特别是智者)进行揭露，因而得罪了不少人。因为人没有智慧，而他认为认识自然是需要智慧的，所以他进而认为人是不可能认识自然的，也就是否定了早期的自然哲学一派，觉得他们企图认识自然的行为太狂妄无知了。苏格拉底号召人们不要再去研究自然，而要把眼光拉回到人，人只应该也只能认识自己，所以西塞罗才认为苏格拉底把哲学从天上拉回了人间。
  • 虽然普罗泰格拉也算是把哲学拉到人间，但他是把人理解成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强调人的独立性而忽视了人的联系，强调一切都是因人而异的，所以导致了相对主义。但苏格拉底思考的人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也就是道德伦理，所以苏格拉底被西方认为是道德哲学之父。

神学目的论

  • 之前的哲学家只明确探讨了质料因和动力因，苏格拉底并不满足，就像努斯安排了万物，但为什么会安排成这样。一般认为人是由两个部分构成的，即肉体和灵魂。苏格拉底关注人的这两部分就分别得出了两个结论：神学目的论和道德哲学。
  • 通过观察人的身体构造，苏格拉底认为神的用意就表现在人的器官的某种目的性，因为他还没有进化论的高级思想，他认为人是生来如此的，人的身体构造能适应自然环境一定是因为神有目的的创造。这种论证成为了西方思想史上关于上帝存在的设计论证明的最初雏形。
  • 我们觉得目的因荒谬是因为我们的思维定式里不承认目的因或回避了目的因，目的因很像因果论，可我们既不知道原因又不能确定结果，所以现代科学里习惯用动力因来解释现象，不考虑最初的目的也就不需要寻找最终的结果，所以可以把当前状态当做一个暂时的结果，研究动力因与当前状态的关系。
  • 因为相信神创造人类的目的性，所以苏格拉底认为人认识自己其实是为了认识神。苏格拉底的神不同于希腊神话里的神，他认为那些与人同形同性的神都是傀儡，真正的神一定是超越它们的东西。他用一个灵异的神取代了传统的有血有肉的神，用一种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生活观取代了传统的现实主义的生活观，比如他说“追求好的生活远过于活”，还认为死亡是比生活更高的境界，因为死后灵魂与神为伴，但民众的传统思想里认为好死不如赖活。苏格拉底的死就是对他这种思想的践行，他认为如果自己做了错事，“灵异”一定会出来阻止他，所以他没有做错拒不认罪。
  • 苏格拉底的思想导致了后世基督教一脉相承的向死而生的唯灵主义，认为死后上天堂是比活着更好的境界。这与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不同，儒家思想是现实主义的、入世的哲学，认为“未知生焉知死”、“子不语怪力乱神”，对神是存而不谈的。
  • 毕达哥拉斯提出了灵魂转世的思想，认为肉体是灵魂的驿站，灵魂转世的本质是换个驿站，可见他认为灵魂还不能摆脱肉体。而到了苏格拉底，灵魂可以脱离肉体升华到更高的境界，肉体反而成了困住灵魂的囚牢。再到柏拉图，就进一步认为肉体有双重的罪过，一个是困住灵魂让我们道德败坏，一个是妨碍灵魂认识真理。

美德即知识

  • 人的另一方面是心灵，苏格拉底认为心灵的内在原则就是美德，因此美德问题是他关注的主要对象。这一点和中国的传统思想相同，《孟子》里有“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意思是人和禽兽的区别就在于伦理道德。
  • 一般认为，知识论解决“真”的问题，道德沦解决“善”的问题，但苏格拉底第一次把两者统一，提出美德即知识。苏格拉底认为行为的善恶是相对的，因为人们评价善行恶行是看结果，对行为的理解因人而异，但他没有像普罗泰格拉一样钻牛角尖，而是跳出行为的层面，指出善的概念是一种绝对的、普遍的知识，真正的善行是人基于对善的概念的掌握做出的，不知道善的概念就只是盲目的伪善。美德是关于善的知识，同理，勇敢是关于勇敢的概念的知识，正义是关于正义的概念的知识。他还认为没有人会有意作恶，因为作恶往往会伤害自己，而人不会自己害自己，所以作恶的人都是因为无知，即“知识即美德，无知即罪恶”。这种把美德与知识等同起来的观点开创了西方伦理学中的一个重要思想流派，即唯智主义伦理学，也就是用概念的逻辑代替事物的逻辑。
  • 后来基督教提出了一种相反的观点，认为知识反而是使人堕落、丧失道德的根源，人只要怀着纯洁的、虔诚的信仰就可以拥有道德，正如亚当夏娃的堕落就是因为偷食了知识之果。所以基督教认为最重要的三种道德是信(信仰)、望(对另外一个世界的希望)、爱，三者都与知识无关。
  • 到了17、18世纪，经历了启蒙运动、文艺复兴、科学发展，西方文明又对知识充满了信心，认为知识就是力量，用知识可以征服自然，随着知识的增长，人不仅越来越幸福，道德水平也会提高。同时代也出现了相反的悲观主义观点，比如卢梭认为知识让人邪恶，反而是原始时期的人最淳朴善良。
  • 苏格拉底一方面强调美德是心灵的内在原则，又认为美德作为一种知识是可以通过教育获得的。但这就面临一个问题和悖论：道德知识是人生而有之的还是后天习而得之的？如果是生而有之的就不用学了，如果是生而未知的就不知道从何学起，也就是人既不能学习已知的道德知识又不能学习未知的道德知识(别的知识还是可以学的)。
  • 在道德知识的问题上苏格拉底得到一个悖论，后来柏拉图把它明确成知识论里的回忆说，认为理念一类的知识介于已知和未知之间，它们是灵魂生而具有的，但灵魂进入肉体时被肉体蒙蔽了以至于人们忘记了，通过后天不断地刺激与回忆又可以想起来，所以说这类知识既不是已知也不是未知。

方法论

  • 苏格拉底杠精式的对话被称为“苏格拉底式讨论方法”，也被称为“辩证法”(dialectic，希腊语原意是对话、论辩)。亚里士多德认为苏格拉底最大的贡献是归纳推理和普遍定义，因为不断提问、不断诘难的过程就是一个去伪存真、归纳定义、逐渐接近事物本质的过程。苏格拉底自称是“精神助产士”，意思是帮助别人发现他们心中隐藏的真理。这种方法可以不断深入问题，不断逼近答案，但不一定能得到答案，因为给事物下定义是很困难的。
  • 智者派对前人思想进行解构，从相对主义走到虚无主义，走上了一条死路。原子论和苏格拉底摆脱了智者派留下的烂摊子，重新建构起一套新的哲学体系，重新建构万物的普遍本质。但苏格拉底找到的普遍性还停留在主观的精神世界、道德层面里，到了柏拉图才推而广之，寻找所有事物背后的一般性、普遍性，把主观的本质变成一种能独立于头脑的客观存在，成为了典型的唯心主义，即理念论。

小苏格拉底学派

  • 苏格拉底死后，学生们分散到希腊各处，形成了彼此不同的几个小学派。
  • 麦加拉派，代表人物欧几里得、欧布里得，他们把苏格拉底的善和巴门尼德的存在结合起来，认为善是宇宙的普遍原则。欧布里得研究论辩术，提出了许多悖论，包括“说谎者悖论”、“蒙面人悖论”、“谷堆悖论”等，这其实也是像芝诺一样为了支持巴门尼德的思想，说明只有存在(善)才是绝对真实的，非存在会使人陷入思维困境。
  • 昔尼克派(犬儒学派)，代表人物安提斯泰尼、第欧根尼，宣扬人应该像狗一样采取简单粗陋的生活方式，主张放浪形骸、我行我素的生活作风。其实就是让灵魂尽量摆脱客观世界的束缚，回归天然状态。
  • 昔勒尼派，主张善就是快乐，对后世伊壁鸠鲁的伦理学产生了影响。

4.4 柏拉图

  • 柏拉图，苏格拉底的弟子，古希腊唯心主义的最高峰。政途屡屡受挫而在哲学教育上有所成就，创立了讲学的学园(Academy)，所以柏拉图一派的思想又称学园派。柏拉图的思想通过他的学生传承了下去，后来又成为了基督教神学的根基，与此相对的德谟克利特的唯物主义思想，由于没什么学生传承，又和主流的柏拉图思想相背，所以原子论的命运比较悲惨。
  • 苏格拉底的哲学和他的人生是紧密相关的，但柏拉图政途受挫只能潜心做学问，所以他的生平经历不是很重要。

理念论

  • 柏拉图早年求学于赫拉克利特的学生克拉底鲁，克拉底鲁极端地承认绝对运动而否定相对静止，他认为语言无法表述事物，因为话说出口事物已经变了。这里的事物就是巴门尼德的非存在，柏拉图认为语言虽然不能表述非存在，但可以表述存在，也就是感官只能捕捉现象，思想只能把握本质。
  • 从存在论的角度看，世界分为感性世界和本质，米利都学派只谈感性世界(水火土气)，毕达哥拉斯主要谈本质(数)，赫拉克利特两者都涉及(火和逻格斯)，巴门尼德把本质叫存在把感性世界叫非存在。从认识论的角度看，感性世界是感官的对象，本质是思想的对象，从毕达哥拉斯开始，普遍认为思想把握到的东西是更重要的，苏格拉底的一般定义也是关于本质的定义。思维的工具就是语言，所以语言不能表述事物是因为不再一条认识途径上，本质、思维、语言是一条线上的，所以到了柏拉图，存在、思维和语言三者就统一了。前人一脉相承的这种思想在发展中逐渐清晰，所以到了柏拉图就能够明确地将本质表述为理念论。
  • 柏拉图的理念与苏格拉底的定义有两点区别。第一点，苏格拉底的定义局限于人的主观精神世界，他对自然界的客观事物不感兴趣，而柏拉图把理念扩展到整个宇宙，认为所有自然物和人造物也有自己的理念。第二点，苏格拉底对客观世界不感兴趣，所以他的定义仅仅是寓于事物之中的一种抽象概念，他并没有深入探讨这种概念本身是不是独立的客观存在，而柏拉图把理念实体化和客观化，理念既独立于客观事物又可以脱离大脑存在，他甚至认为万事万物的理念共同构成了一个独立于自然界的理念世界，所以列宁对此评论“原始的唯心主义认为：一般(概念、观念)是单个存在物。这看起来是野蛮的，骇人听闻的(确切些说：是幼稚的)荒谬的”。理念的人格化就是所谓的上帝，就像上帝是万事万物的根本，但上帝不属于万事万物也不属于人的精神世界，所以柏拉图的理念世界就相当于一个没有人格化的上帝但是客观存在的上帝头脑中的威望(因为上帝是根据头脑中的概念创造世界)。由于承认理念世界的客观性，所以柏拉图是客观唯心主义。
  • 柏拉图认为具体事物是对理念的摹仿和分有，具体事物的形象是对原始理念摹仿的结果，虽然摹仿出的形象各不相同(大小长短等形态上不同)，但他们都或多或少分有了原始理念的一部分(再丑的人也是人)。又因为摹仿是不完美的，所以具体事物相比于完美的理念一定存在或大或小的缺陷，理念是具体事物追求而不可到达的目标。然而柏拉图并没有解释摹仿和分有具体是如何实现的，提出了一种解释却狡猾地回避了可实现性，因此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里对此评价“只不过是说空话,打诗意的比方而已”，罗素也认为柏拉图是浪漫主义的热情而亚里士多德是实证主义的审慎。
  • 柏拉图把理念世界由低到高分成几个层次：
    • 自然物的理念：人、马、花、草等。
    • 人造物的理念：桌子椅子等。
    • 数学意义上的理念：三角形、圆、大于小于等，因为古希腊对数学比较感兴趣。
    • 范畴意义上的理念：存在与非存在、静止与运动等。
    • 道德和审美领域的理念：美、勇敢、正义等。
    • “善”的理念：终极理念，所有理念共同追求的最高目标，比苏格拉底的善更高级。

“善”的理念与神创世界

  • 柏拉图把世界分成理念世界、感性世界和原始物质三个层面，原始物质通过对理念的摹仿与分有，形成了感性世界里的具体事物。巴门尼德把理念世界叫做存在，把感性世界和原始物质叫做非存在，而柏拉图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细分，理念世界是存在，原始物质是非存在，中间的感性世界叫做虚假的存在。理念不仅赋予了客观事物以实在性，也就是让原始物质成为感性世界的事物，同时还赋予了我们主观上认识的能力，我们从理念世界抽离出理念到头脑中从而认识感性世界的事物。所以在柏拉图看来，人的主观世界和自然的客观世界不是简单的反映与映射的关系，而是在更高层的理念世界的协调下得以用主观精神认识客观事物，这种包含客观精神、客观事物和主观精神的三分世界的思想在近代哲学中有很多人支持，比如笛卡尔、斯宾诺莎、莱布尼茨。
  • 从四因说的角度看，原始物质是质料，理念赋予了质料以形式，感性世界为了追求终极的“善”而进行摹仿和分有，所以“善”又是目的因，终极的“善”就像磁铁一样吸引底层理念和万事万物追求自己，所以“善”还是创造世界的根本动力。因此理念世界集形式、目的、动力三因素于一体，相对的是原始物质的质料因，这就是柏拉图的创世说，又叫做巨匠说，因为创造万事万物是需要原材料的，也就是把原始物质加工成具体事物。相比之下，基督教的创世说就不需要原材料，一切都是上帝凭空创造的。
  • 柏拉图对创世说的表述是：“让我们来看一看造物主为什么要创造这个生灭变化的世界。他是善的，而善的东西就不会嫉妒任何东西。既然他是不会嫉妒的，因此他愿意使一切东西尽可能和他相像。这就是我们可以完全正确地从有智慧的人那里学来的宇宙变化的最高原则。”可见，“善”是创世的终极目的和动力。

认识论

  • 回忆说是柏拉图的认识论，正如理念论是柏拉图的存在论，认识论和存在论是一一对应的，所以我们的知识是对应的理念世界的东西。柏拉图的回忆说有三个重点。第一点，灵魂在进入肉体前居住在理念世界里，因此灵魂已经具有了关于各种理念的知识，但在进入肉体后受到肉体的遮蔽而暂时忘记了关于理念的知识，需要感觉经验的刺激才能回忆起来。因此在回忆说中，客观精神、主观精神、客观事物三者缺一不可，认识的过程就是客观事物刺激主观精神回忆起理念世界的知识，这就是典型的“先验论”，也就是在经验之前已经有了知识。第二点，回忆的内容是理念的知识，是事物的本质，而不是对某个具体事物的回忆，比如我们看到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花，在这种刺激下回忆起的是抽象的花的概念，而不是某种特定形象的花。第三点，回忆是一个顺着理念的层次不断上升的过程，需要调动灵魂的主体能动性，能动性越强，回忆到达的层次就越接近终极的“善”，所以教育的目的也是为了提高能动性，进而提高人的认识(回忆)能力。
  • 柏拉图用“洞喻”表述了认识的过程就是灵魂的不断“转向”，从洞壁转向洞口，从洞口转向外界，最后转向天上的太阳，所谓“转向”就是一个不断反思、不断超越假象，一步步走向事物本质的过程。整体上呈现为一个线性的上升过程，所以柏拉图又用“线喻”表述这个上升的过程，把一条线段分成三个部分表示知识的不同阶段，这三部分在存在论意义上表示原始物质、可见世界和可知世界，与之对应的认识论意义上的表示为无知(原始物质不具有知识)、意见(分为低级的想象和高级的信念)和真理(分为低级的理智和高级的理性)。
  • 因此线性上升的认识过程就是：想象→信念→理智→理性。其中，可见世界的事物是对理念的摹仿和分有，所以从可见世界得到的想象和信念是低级的知识，比如马是对马的理念的摹仿，从马得到的知识是信念，马的画像是对马的摹仿，从马的画像得到的知识是想象，所以二者都是低级知识，而想象比信念更低级。可知世界的知识虽然是直接的理念，但由于理念也分六个层次，理念的知识也就有理智和理性两个层次， 像自然物、人造物、图形、大小关系，并不是彻底抽象的东西，还或多或少关联于所衍生出的具体事物，比如马的理念不能完全脱离马，所以理智相对低级，而范畴、道德和“善”三个层次的理念可以完全脱离具体事物讨论，所以理性相对高级，柏拉图又把理性叫做辩证法。(关于理智和理性的区别没完全理解，留坑)

辩证法

  • 柏拉图的辩证法是一种研究纯粹理念的逻辑联系与相互转化的学说，不涉及抽象概念与具体事物之间的关系，所以不涉及低级的理智知识，探讨的对象是存在与非存在、动与静、一与多这类更抽象的范畴。之前的哲学家只强调这些范畴的对立而忽视统一，正如巴门尼德承认存在否定非存在，芝诺承认静否定动，柏拉图则发现这些纯粹哲学范畴有向对立面转化的内在必然趋势。比如在考察“一”的时候，“一是一”其实就包含了“一”和“是”两个范畴，因为“是”不是“一”，所以也就得到了两个范畴，也就是“多”，这就是“一”到“多”的转化。再如考察“无”的时候，一旦我们提到“无”，就已经承认有了“无”，那么“无”就变成了“有”。
  • 对立范畴之间永无休止地转换，这与赫拉克利特所谓的变是一样的，都是消极的观点。柏拉图更进一步提出了“通种论”，把对立范畴的矛盾统一到第三者上，也就是用一个更普遍的“种”的概念统一对立双方。比如有无之间的转换都属于“变”，动静之间的转换都属于“存在”。在对立冲突中产生积极的观点，这就是黑格尔所谓的“积极的辩证说”。

理想国

  • 柏拉图出身于雅典贵族，在苏格拉底死后，他对雅典的民主政治充满了失望和仇恨，他在《国家篇》(又译作《理想国》)中提出了自己的政治观点，认为整个世界是由“善”的理念所统辖的秩序井然的体系，因此掌握了“善”的知识的人(哲学家)应当成为一个等级森严的国家的主宰，也因此他鄙视雅典的民主政治，崇尚斯巴达的寡头政治。
  • 柏拉图认为国家是放大了的个人，人的灵魂由三部分构成，理性、意志和欲望，这三个部分各有其德性，即理性追求智慧，意志追求勇敢，欲望追求节制，当三个部分都恪守自己的德性时，整个灵魂也就到达了自然和谐，从而实现了最高的德性，即正义。灵魂的三部分对应国家的三个阶级，统治者、保卫者和劳动者，当三个阶级各司其职时，整个国家也就变成了遵循“正义”原则的“理想国”。其中，统治者是靠智慧统治国家，所以哲学家和统治者融为一体，成为一种“哲学王”。

4.5 亚里士多德

  • 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的学生，亚历山大的老师，因为常常与学生们一边散步一边教学，他的学派被人们称为“逍遥学派”。关于和亚历山大的关系，黑格尔认为“亚历山大的精神和事业的伟大乃是来自亚里士多德深刻的形而上学”，而罗素认为亚里士多德对亚历山大的影响是零，亚历山大不愿意接受教育，他对待亚里士多德就只能是认为他是一个迂腐的没有趣味的老头。
  • 亚里士多德注重科学、理性、逻辑，所以当中世纪早期基督教兴起后，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在西方沉寂了很久，反而在北非的埃及等地被伊斯兰教发扬光大，公元十二世纪后因为十字军东征等原因才传回西方。

对理念论的批判

  •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亚里士多德从科学的角度对理念论进行了批判。
  • 第一点，理念只能寓于具体事物中，因为理念作为具体事物的本质，不可能独立于具体事物存在并与具体事物相对立，同时在时间上、逻辑上又先于具体事物存在。
  • 第二点，柏拉图论证理念存在的方法站不住脚，它们或是缺乏必然性的推论，或是推出了一些没有与之对应的东西的理念。比如“否定了的东西”、“缺乏”也有其理念，但本来就没有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对应的理念。再比如理念是具体事物追求的目标，按理说应该比具体事物更完美、更完善，但脏东西也有其理念，它的理念应该在某种意义上比脏东西更脏，所以此时理念的完美变成了一种贬义反而仍能吸引脏东西追求它，这种动力显然是荒谬的。再比如将具体事物与理念分离必然会导致“第三者”的出现，“大”的理念在大人和大树上的体现不同，说明大人和大树不是摹仿的同一个“大”的理念，所以原始的“大”的理念和大人大树之间一定存在着类似大动物和大植物的事物，大人摹仿大动物而大树摹仿大植物，这种第三者的存在会无限推下去。总之意思到了就行，因为柏拉图没提到摹仿和分有的实现过程，所以可批判的漏洞太多了。
  • 第三点，亚里士多德认为“分有”只能是对“实体”的分有，“非实体”的东西也具有理念就和“分有”矛盾了。其次，“摹仿”是无稽之谈，不论人的理念是否存在，现实里的人都是该生生该死死。最后，如果事物是对理念的摹仿，那么人本身既是对动物的摹仿，同时又是每个个体摹仿的对象，所以人本身既是原本又是摹本，就矛盾了。
  • 第四点，理念对于认识事物没有任何意义，它只是下断言而没有解释性。理念本身是不变不动的，所以不能成为具体事物运动的原因。其次，摹仿和分有不能解释事物生成的过程，理念的存在反而让人们需要认识的东西变多了。
  • 亚里士多德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是有机论，也叫生成论。事物之所以会运动是因为有内在的目的性在驱使它，事物就像一个生命体，具有一个内在物让它顽强地生长成它所要趋向的东西，而不需要对外在物的摹仿和分有。

第一哲学及存在论

  • 亚里士多德更像一个讲逻辑、有科学精神的哲学家，而柏拉图更像一个诗人。
  • 亚里士多德认为哲学是一切科学的总汇，分为理论科学、实践科学和艺术三大部分，其中理论科学又分为第一哲学(即形而上学，形而上是后人起的名字)、物理学或自然哲学，以及作为方法论的逻辑学，实践科学则包括伦理学和政治学。柏拉图鄙视艺术，但是亚里士多德比较认同艺术。
  • 后人编纂亚里士多德的著作时，认为第一哲学的名字奇怪，但又不好分门别类，所以编在物理学后边，起了个暂时的名字metaphysic，meta是指在…之后，physic是指物理学。其他学科探讨的是作为某种特殊物的存在，比如作为自然界的存在、作为道德的存在、作为艺术的存在，但第一哲学是关于存在本身的学科，也就是关于存在的存在。亚里士多德把第一哲学作为哲学的根本可能是受柏拉图的影响，柏拉图就认为具体事物背后的理念比事物本身更重要，所以亚里士多德会认为研究存在本身是最重要的。metaphysic这个词汇本身没什么特殊意义，但因为指代第一哲学所以地位很高，后世把它等同于本体论(Ontology，又叫做存在论)，所以可以说本体论就是形而上学的核心。后来西方哲学先传到日本，由于日本受中国哲学影响较深，所以明治时期著名哲学家井上哲次郎根据metaphysic指代的意思，并结合中国《周易》里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最终将metaphysic翻译为“形而上学”(严复翻译成“玄学”，意思也差不多，因为“玄”就是高深的意思)。而到了黑格尔的时代，形而上学反而成了与辩证法相对的一种包含贬义的哲学，以至于影响了马克思，扭曲了形而上学的本意，使得我们认为形而上学是指片面的、孤立的、静止的思维方式。
  • 亚里士多德认为定义是最首要的问题，“是什么”比其他问题更重要，之所以把第一哲学作为根本，就是因为第一哲学是对存在本身的理解。反观前人，巴门尼德虽然提出了存在，但没有解释存在是什么。苏格拉底虽然开始对本质进行追问，但仅仅局限在人的伦理道德上。柏拉图虽然把本质推广到万事万物，但理念只是存在砸碎成多的结果，他还是没有解释存在本身是什么。
  • 前人都在探讨什么是存在，亚里士多德开始探讨存在是什么，就像前人一直在思考本原是什么，却没有对本原有一个清晰、严谨的定义，所以出现了分歧。亚里士多德从逻辑学出发，逻辑学里传统的下定义的方法是“定义=属+种差”，其中“属”是大类，比如人是动物属，“种差”是与同属的其他种类事物的差别，比如人和其他动物的差别是理性，所以人可以定义为“人=动物+理性”。然而对存在下定义不能用这个方法，因为没有比存在更高的“属”，所以亚里士多德换了个角度，考虑存在往下能分成几类，他认为可以分成两类：偶然的属性和必然的本质。偶然的属性即偶性，它不影响事物本质所以不重要，比如人的好坏不影响作为人的事实。必然的本质即范畴，是事物必须具有的东西，包括实体、性质、数量、关系、时间等，在这些范畴上有改变，事物的本质也就变了，比如人有两个头就不算人了。这些范畴中，最重要的就是实体，所以实体就是必然本质里的核心范畴，“存在是什么”的问题也就转化为“实体是什么”，第一哲学也因此又叫做实体哲学(研究不了整体就研究里面最重要的部分？两者没有差别么？)。

实体是什么(狭义的实体学说)

  • 实体(希腊语略，拉丁语substance)是作为哲学最基本的范畴是第一性和独立存在的。亚里士多德在《范畴篇》中对它的定义为：“实体，在最严格、最原始、最根本的意义上说，是既不述说一个主体，也不依存于一个主体的东西，如个别的人、个别的马”。这句话是从逻辑学的角度分析的，亚里士多德认为逻辑和存在是对应的，逻辑是对存在的一种抽象的、理性的概括，所以逻辑学的表述其实也是用一种抽象的、经验的方式表述的客观事实。在亚里士多德以后，逻辑才越来越形式化，形式逻辑逐渐重视形式而忽视内容，变成脱离现实的纯粹的概念之间的推演。但从发生学的角度看，形式逻辑的概念判断推理都是源于对现实世界、对真实存在事物之间关系的一种理论概括。
  • 回到实体的定义，“不述说一个主体”，从逻辑学上解释，是指实体不能在一个陈述句里作为谓语来述说主语，我们可以说“苏格拉底是人”，其中人作为谓语修饰苏格拉底，所以人不是实体，我们不能反过来说“人是苏格拉底”，所以苏格拉底是实体，以实体作谓语的陈述句都是不合理的，比如“苏格拉底是苏格拉底”这句话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亚里士多德举的实体例子里都有“个别的”。“不依存于一个主体”，是指实体必须独立存在。简言之，实体就是独立存在的个别的东西。
  • 实体有四个特点。第一，实体是具体的、个别的东西，这就与柏拉图的思想相反，柏拉图的理念不是“个别的”，而是一般、普遍的东西，他认为普遍的东西比个别的东西更具有实在性。第二，实体不同于属性，它没有与之相反的东西，比如冷热、大小是彼此相反的，但是没有与“苏格拉底”相反的东西(当时还没有反物质的概念)。第三，实体没有程度上的差别，也就是实体没有可比性，不能说一个实体比另一个实体更怎样。第四，实体是变中之不变，实体承载的具体属性可以变化，但作为实体本身是不变的。
  • 亚里士多德虽然更爱真理，但也是爱老师的，后来他又倒向了柏拉图，提出了“第二实体”的概念，之前定义的实体就成了“第一实体”。第二实体就是“种”和“属”的概念，与第一实体的区别就在于可以述说主体，不再是“个别的”，所以“人”可以是第二实体，一般性的“理念”也是第二实体，虽然第二实体没有客观具体的指代对象，但在逻辑上是可以独立存在的概念。第二实体让亚里士多德部分回到了理念论，但他从此陷入了自相矛盾，实体是没有可比性的，而第一实体却明显比第二实体更实体，这种矛盾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强调个别事物的唯物主义与强调普遍概念的唯心主义之间的矛盾。

实体的原因是什么(四因说)

  • 亚里士多德在总结前人思想的基础上提出了四因说：质料因、形式因、动力因和目的因。正如水火土气是质料，数和逻格斯是形式，爱和恨是动力，努斯一直到苏格拉底又蕴含着目的。
  • 亚里士多德认为四因在人造物中是彼此区别的，但在自然物中，形式因、动力因和目的因是合一的。比如做一个桌子，木料是质料因，桌子的形象是形式因，工匠的手艺是动力因，桌子的用途就是目的因。如果在自然界中也这样考虑四因，就需要引入一个类似工匠的外在的神，但亚里士多德不承认外在的神，动力和目的不能是世界之外的神提供的，所以就把动力因和目的因都归于形式因，形式因既是使质料成为事物的动力，同时又是质料要趋向的目的。在这个角度上，四因又可以归结为质料因和形式因这两个最基本的原因。
  • 亚里士多德持一种生成论的思想，而不是机械论。他的父亲是医生，所以他在父亲的影响下倾向于把世界看做一个生命体。质料不是把事物分割成不可分的微粒，而是事物生长的起点，比如树的质料因是种子，而不是把树碾碎得到的粉末，树的形式因就是种子要长成的那个大树的形象，正是这个形式驱动着种子朝着目标不断发展(因为石头没有生命，所以石头的质料才是粉末)。这与目的论的区别就在于动力和目的是外部施加的力量，还是质料内部具有的内驱力。
  • 任何实体都是质料与形式的统一，二者缺一不可，这就相当于把德谟克利特和柏拉图两派思想统一了起来。但亚里士多德又认为，形式因比质料因更重要。比如人的质料可以长成任何人的样子，但只有形式能让人长成特别的个体。形式代表一个实体的个别性，因而比具有无定形的普遍性的质料更是实体。形式才是使一个实体之成为“这一个”实体的东西，即作为本质的实体。
  • 事物的形式与质料是相对的概念，对于低一级的事物是形式的东西，对于高一级的事物就成了质料。比如砖瓦既是泥土的形式又是房子的质料，房子既是砖瓦的形式又是街道的质料。这就成了一种辩证的观点，整个宇宙就变成一个从质料到形式交替上升的统一序列。但这个序列不是无限长的，无限的话就成了哲学家们讨厌的相对主义，所以一定存在一个最下端的不能作为形式的“纯质料”，以及一个最顶端的不能作为质料的“纯形式”，这是逻辑上的需要。在柏拉图的理论里，理念世界就是“纯形式”，原始物质就是“纯质料”，中间的部分就是感性世界，但亚里士多德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把中间的部分解释成一个动态的、自底向上生长的序列关系，所以亚里士多德不需要引入神，因为这种向上生长的趋势就是动力与目的，而柏拉图只能提出神创世界。但是亚里士多德没有再继续解释形成这种生长关系的原因是什么，好像他觉得不需要解释，就像进化论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进化一样。

实体是如何生成的(潜能与实现)

  • 亚里士多德立足于目的论，提出了潜能与实现，其实就是上面的形式与质料对立统一的思想。任何事物都由质料和形式构成，形式看似是后于质料的结果，其实是先于质料的内在动机，当质料尚未获得该形式时，就叫做处于潜能状态，当获得该形式时，就叫做实现。潜能和实现是同一事物的两种不同的存在状态，实体的生成过程就是从潜能向实现的转化过程，这个转化过程就是运动。
  • 潜能和实现也是相对的概念，比如人活的每一天都是相对于昨天更进一步的实现，同时又具有实现明天的状态的潜能，所以万事万物永远在运动。结合质料与形式的转化链，“纯质料”就是绝对潜能，“纯形式”就是绝对实现，二者之间的就是潜能与实现的不断转化。

认识论

  • 哲学的传统就是重理性轻感性，认为感官体验到的世界是不可靠的，但亚里士多德的认识论表现出一种折中与调和的特点。一方面，他表现出经验主义的倾向，承认感觉的重要性，我们对第一实体(个别事物)的认识只能从感觉开始，然后才能通过这种感觉经验上升我们的认识，这就不像之前的哲学家对感觉经验有明显的鄙视的态度。另一方面，他又表现出唯理主义的倾向，认为感觉只能感受事物的形式而不能把握其本质，他提出了“蜡块说”，把人的感性灵魂比作蜡块，事物在蜡块上只能留下形状的印记，所以我们的感觉只能认识到事物的表象，此外，通过感觉只能认识个别的事物，而不能把握一般性、普遍性的东西，因为普遍的东西是内在于理性灵魂之中的。
  • 感觉是个别性知识的直接来源，而普遍性的知识内在于理性灵魂，感觉经验只是普遍知识的触媒，这就类似柏拉图的回忆说，回忆也是内在于灵魂的普遍性知识，需要在外界刺激下才能回忆起的。亚里士多德把理性灵魂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受到肉体遮蔽的消极被动的理性灵魂，它以外界事物为对象，建立在感觉、记忆和经验的基础之上，随着肉体的死亡而消失。另一部分是积极能动的理性灵魂，它摆脱了肉体束缚，只以自身为对象，只思维不涉及任何质料的“纯形式”，他不随肉体死亡而消失，而是以一种神秘的方式进入其他的肉体里，这一部分就类似柏拉图的理智和理性，都是真理，但是理智不能摆脱外在事物，而理性是彻底抽象的。亚里士多德还持有一种精英主义的观点，他认为积极能动的理性灵魂只存在于自由人身上，奴隶只有消极被动的理性灵魂。

逻辑学

  • 亚里士多德是形式逻辑的开创者，他创建了范畴表和谓词表。
  • 谓词表是对谓词的分类。逻辑最重要的三个因素是概念、判断和推理，从判断的角度来说，一个判断句中的谓语比主语更重要，也就是“A是B”中的“B”判断性更强。所以他只对谓词做了分类，首先可以分为两大类，即属于定义的部分和不属于定义的部分，前者是对事物本质的规定，比如“桌子是木制品”，后者仅仅表示事物的某种性质，比如“桌子是圆的”或“人在动”。其次根据谓词所表述的内容又可以细分成五类，包括属、种差、定义、属性和偶性(有的地方把属和种反过来了，是翻译的问题，总之大的类是genus，小的类是species)，以人作主语为例子，“动物”是属，“有理性”是种差，“有理性的动物”是定义，这三类谓词是对本质的规定，属于定义的部分，“能学习语法”是属性，“白种人”是偶性，这两类谓词是关于性质的表述，不属于定义的部分。
  • 范畴表是亚里士多德对客观存在进行归纳和抽象的基础上提出的十个范畴，分别是实体、数量、性质、关系、地点、时间、姿态、状态、动作和遭受，后来又增加了与事物变化相关的五个范畴，分别是对立、先于、同时、运动和所有。
  • 在判断理论上，亚里士多德把判断分成了四类，包括“质”的判断、“量”的判断、“关系”的判断和“模态”判断。“质”的判断包括肯定判断和否定判断，也就是“是”和“不是”。“量”的判断包括全称判断和单称判断，也就是“所有…都…”、“某些…都…”和“某个…是…”。“关系”的判断包括简单判断和复合判断，复合判断就是多个判断构成的总的判断。“模态”判断即实然的、必然的和可能的判断。
  • 亚里士多德在推理上的成就是制定了演绎三段论推理法则。从形式逻辑的角度可以把推理分成演绎推理和归纳推理，演绎推理是从一般到特殊，归纳推理是从特殊到一般。他针对三段论提出了4个格和24个式。都是逻辑学里的东西，略。
  • 亚里士多德还提出了三段论演绎的三条公理，即同一律(真的判断永远为真)、矛盾律(互相矛盾的判断不能同时为真)和排中律(两个互相矛盾的命题之间不能有居中者)。
  • 归纳是经验方法，演绎是纯逻辑推导方法，因为演绎法不能穷尽所有可能的情况，所以亚里士多德重演绎而轻归纳，导致他在自然科学方面有很多错误的观点，比如被伽利略证伪的铁球落地的结论。到了16、17世纪，近代实验科学和经验论之父弗朗西斯·培根开始注重归纳推理，他针对亚里士多德的《工具篇》写了《新工具》，强调经验归纳，反对单纯的演绎和证明。

伦理学

  • 亚里士多德反对苏格拉底把美德等同于知识(即道德知识)的观点，他把美德分成了心智方面的知德和道德方面的行德。知德与道德知识有关，知识越多则心智上的美德越多，这种美德体现在人的理性沉思活动中，能从中获得悠闲自适且持久不变的愉悦，也就是有知识的人内心世界丰富，能自得其乐。行德与道德知识无关，亚里士多德对此提出“中庸”学说，把灵魂分成了激情、官能和性格状况三个部分，其中激情和官能谈不上美德，只有性格状况才存在美德和恶行的问题，道德上的美德就是以中庸之道对待激情。
  • 中庸有以下特点：第一，中庸不是一个绝对的居间者，而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判断。第二，中庸是与过度、不足这两端相对立的，因此它不是一个量的概念，而是性质上的概念。第三，中庸既与过度对立又与不足对立，所以可以理解成中庸就是“非两端”，因此中庸本身内部就不能再有过度和不足这种极端的概念。
  • 基于中庸的观点，亚里士多德提出了他的政治观点，认为社会应该由不强不弱、不富不贫的中产阶级来统治。

5 古希腊哲学的第三(衰颓)阶段

  • 亚亚里士多德之后，古希腊城邦时代被亚历山大终结，建立了亚历山大帝国，开创了希腊化时代，希腊化是指希腊文化随着亚历山大帝国的扩张影响到埃及、西亚等地的文化。而后大帝国分裂成马其顿王国、托勒密王国和塞琉西王国。在城邦的时代，公民是自己的主人，城邦兴衰匹夫有责，所以人们关心国家、宇宙这种宏大主题，当帝国把自由的公民变成了臣民，表面上是空前的繁荣，实际上也是公民地位的丧失，国家和人民的命运基本掌握在强权的手中，人们对社会逐渐失望，没有了思考形而上的动力，变得只关心个人的安身立命，注重肉体的享乐。哲学堕落成伦理学，由引导人们追求真理的火炬变成了跟在生存斗争后面收拾病弱伤残的救护车。
  • 这个时期的三大学派的特点是，对世界不感兴趣，在一个没有希望的世界里追问人如何活得幸福。这种消极的哲学而后导致了基督教哲学的出现，既然在这个世界了无希望，人们就把眼光投入到另一个世界(天国)。三大学派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后现代主义，对前人的宏大的哲学体系进行解构，像智者派一样认为本原、形而上之类的问题都不重要，一切都是因人而异的，人的感觉才最重要。

5.1 伊壁鸠鲁学派

  • 伊壁鸠鲁认为哲学的目的是“寻求生活宁静之道”，哲学就是通过论辩和讨论的方式来获得幸福的一种活动。他把人们心灵不得宁静的原因归结为三点，一是自然灾害，二是对死亡的恐惧，三是人际矛盾与冲突。针对这三点，伊壁鸠鲁分别提出了原子论的宇宙观、感觉主义的认识论，以及快乐论的伦理学。
  • 伊壁鸠鲁继承和发扬了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德谟克利特认为原子有形状、次序、位置等差异，伊壁鸠鲁认为原子还有重量上的区别。原子运动的原因有二，一是自身重量使原子在虚空中垂直下落，二是下落过程中产生偏斜导致原子相互碰撞，碰撞形成旋涡运动，从而构成万事万物。伊壁鸠鲁把这种偏斜的原因归结为偶然性，这就突破了德谟克利特强调原子运动必然性所导致的宿命论观点，马克思在博士论文中指出原子的偏斜运动体现了个体的能动性和自由意志。
  • 伊壁鸠鲁认为宇宙间存在着许多彼此相似的世界，神存在于世界之间的缝隙中，它微不足道，并不能影响世界。自然灾害是原子运动导致的纯自然现象，因此不值得恐惧，也没必要谈神论鬼。
  • 伊壁鸠鲁在认识论上倡导感觉主义，主张永远要以感觉以及感触作根据。感觉具有真理性，因此感觉本身是不会错的，错误只能源于理性对感觉的误判。
  • 伊壁鸠鲁认为灵魂也是原子构成的，灵魂的主要功能就是感觉。人死后，构成灵魂的原子就消散了，也就丧失了感觉的能力。因此死亡不值得恐惧，生前感觉不到死亡的痛苦，死后也不能感觉到痛苦。(但是从生到死的过程是痛苦的呀！)
  • 伊壁鸠鲁在伦理学上倡导快乐论。他认为社会是通过社会契约构成的，人们应该通过法律或契约尽可能维护这个社会，实在维护不了至少可以洁身自好、独善其身。伊壁鸠鲁的快乐主义又叫享乐主义，他所追求的快乐是肉体上的淡泊和精神上的安宁。然而，当西塞罗把哲学传到罗马时，推崇斯多葛学派，贬低伊壁鸠鲁学派，误导人们把快乐主义理解成了纵欲主义，败坏了伊壁鸠鲁的名声。
  • 后人把伊壁鸠鲁的伦理学概括为医治心灵的四药方，即神不足惧、死不足忧、乐于行善、安于忍恶。秉持着这种宁静淡泊的生活态度，人际矛盾与冲突自然就不成问题了，这其实有点消极避世的态度。

5.2 斯多葛学派

  • 后人把伊壁鸠鲁学派理解成纵欲主义，与之相对的是代表禁欲主义的斯多葛学派。伦理学自此分成两派，伊壁鸠鲁主义认为幸福是快乐，斯多葛主义认为幸福是美德，道德主义自然就是禁欲的，而快乐主义也容易被理解成纵欲。
  • 斯多葛学派的创始人是芝诺(不是之前那个芝诺)，他受到赫拉克利特、苏格拉底、犬儒等学派的影响，融会贯通形成了斯多葛学派。斯多葛学派分早期和晚期，早期是希腊化时代，晚期是罗马时代，哲学思想越到后期越表现得阴郁、悲观。
  • 早期的斯多葛主义思想体现在自然哲学和伦理学。
  • 早期的斯多葛主义把赫拉克利特的火和逻格斯加以神秘化，认为火是有灵魂的东西或能思想的火气，逻格斯是神圣的火的理性，即世界理性。人就是一副承载着灵魂的尸体，灵魂是人之为人的根本，这个灵魂作为理性灵魂其实是世界理性的一点火花。人人都是世界理性的火花，所以他们主张天下大同、人人平等、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与当时的奴隶主义相背。
  • 早期的斯多葛主义把苏格拉底的思想和逻格斯结合，提出了决定论色彩的伦理学，认为一切都是注定的、不可更改的，所以我们在命运面前只能逆来顺受。他们认为善就是顺应逻格斯，他们理解的自由不是随心所欲，而是认识并服从世界的必然性，这种自由观和后世斯宾诺莎的观点相近，斯宾诺莎也认为自由是对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的认识和服从。到了后期，斯多葛主义把这种思想总结为“顺应自然，服从命运”。
  • 罗马共和国时期，西塞罗把斯多葛主义和柏拉图主义传到罗马，斯多葛主义成了罗马的主流哲学，相对立的伊壁鸠鲁主义就成了罗马人鄙视的对象。所以罗马时期的哲学家大多是斯多葛主义。
  • 晚期的斯多葛学派目睹了罗马帝国的暴戾恣睢，采取了一种越来越偏激的禁欲主义姿态。晚期斯多葛主义代表人物有塞涅卡、爱比克泰德和马可·奥勒留。
  • 塞涅卡是罗马大臣，也是暴君尼禄的老师。他明确提出了“顺应自然，服从命运”，主张面对一切欲望和激情的骚扰采取“不动心”的态度。但他本人没有践行禁欲主义，反而聚敛钱财享尽荣华，最终被尼禄嫉妒而赐死。
  • 爱比克泰德是奴隶，因为才华出众被主人释放。奴隶的经历让它产生一种宿命论的观点，认为我们要服从命运，对苦难逆来顺受。他认为引起人们恐惧的不是灾难本身，而是人们对灾难的态度，如果面对灾难泰然处之，就不会感到痛苦了。宗教强大的改造力就在于让人面对苦难不畏惧，相信有上帝在保佑自己。(作为奴隶，能改变的也只有心态了)
  • 马可·奥勒留是罗马帝国一位热爱哲学的帝王，著有《沉思录》。虽然地位极高，但是态度比前人更加阴郁和悲观，感慨人的渺小和命运的不可违(sb)。
  • 斯多葛学派悲观透顶，最终成为基督教神学的重要思想来源，因为悲观的人渴望得到上帝的拯救。

5.3 怀疑主义

  • 怀疑主义不像其他两派有自己独断的主张，他们认为导致心灵纷扰的根本原因在于人们在认识方面的独断论态度，因此他们保持中立，对一切观点采取怀疑的态度，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和判断。正因为不做判断，所以怀疑主义者始终彷徨，这也是一种悲观。
  • 早期怀疑主义创始人是皮浪，他的基本思想就是不做任何决定、悬置判断。他认为人不幸福的根源就是喜欢自以为是地下判断、妄作主张。“万物一致而不可分别”，我们把握不了任何事物。(认真你就输了？)
  • 晚期怀疑主义者主要有埃奈西徳谟、阿格里帕和塞克斯都·恩披里克。他们把早期的怀疑主义思想进一步深化，并把怀疑的对象从感觉转向了理性本身。埃奈西徳谟在皮浪悬置判断的基础上提出了怀疑感觉可靠性的十个“老论式”，大概意思就是不同的人、不同的条件下产生的感觉不同。塞克斯都·恩披里克提出了怀疑理性可靠性的五个“新论式”，大概意思就是哲学家的分歧说明世界是不可知的，所谓的理论只能是建立在假设和断言上，所以理性也是不可靠的。总之，感觉和理性都不可靠(他们眼里只有绝对的可靠，否认了相对可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