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 古希腊罗马哲学，始于公元前6世纪初的早期希腊哲学，终于公元529年，东罗马帝国皇帝查士丁尼关闭雅典的柏拉图学园标志着古希腊罗马哲学的终结。
- 西欧古典文明，是古希腊罗马哲学赖以发展的社会和文化基础，也是西方文化的一大源泉。西欧古典文明发端于公元前2000年的克里特文明，崛起于古埃及文明和两河流域文明之后，终结于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西欧古典文明划分为爱琴文明、希腊古典文明、希腊化文明和罗马文明这四个阶段。
- 西欧古典文明最早起源于爱琴海地区，在爱琴文明中，各部落历经动荡和曲折，终于形成了后来作为希腊哲学主体的希腊民族，发展出城邦奴隶制文明，也产生了萌发哲学思想的希腊神话，所以爱琴文明是希腊民族与希腊文化的摇篮。
- 希腊古典文明时期，始于公元前6世纪初，终于公元前4世纪30年代，是西欧古典文明奠立根基和全面鼎盛的时代，也是希腊哲学产生并发展至全盛的时代。雅典民主制的确立使其称为希腊古典文明的中心，希波战争的胜利也使得早期希腊哲学向希腊本土转移而趋于兴盛，所以早期希腊哲学是科学启蒙与民主精神的产物。而后在伯利克里时期，民主政治的革新提供了较大的科学文化自由，希腊古典哲学与文化空前繁荣。希腊古典文明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是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失败，这场战争激化了希腊城邦奴隶制的各种内在矛盾，造成了全希腊的政治秩序、精神生活与道德价值陷入极大的混乱与危机。最终，直到亚历山大大帝征服希腊和亚里士多德去世，才标志着希腊古典文明终结并进入希腊化文明。
- 随着城邦奴隶制的内部矛盾愈益严重，小国寡民、分散自治的城邦奴隶制转向帝国型统一集权的大规模奴隶制已成为必然。而由于希腊本土城邦已经衰弱枯竭，所以只能依靠外部力量的征服来推动希腊本土的转型。于是，藉由亚历山大征服希腊，开启了近300年的希腊化文明时代。
- “希腊化”原意是指随着亚历山大东征，大批希腊人流向东方取得统治地位，并将希腊文化播撒到广大的东方世界，同时，与东方文明的交流也深刻影响了希腊文化，由此演变为一种融合希腊古典文化与东方文化的多民族、多元化的新型文明。这场文化大融合影响深远，一方面影响了东方原本的传统文化，为后世伊斯兰阿拉伯文化吸纳希腊文化提供了历史准备，另一方面也让希腊文化与犹太教的希伯来文化相结合，为基督教神学的诞生作了早期铺垫。
- 随着帝国型奴隶制的内在矛盾日益凸显，三大王国腐败衰弱，最终被罗马人征服。罗马帝国的崛起，终结了希腊化时代，希腊文化却逐渐融入了罗马文明，被罗马人延续并传播下去。而到了罗马文明后期，由于贵族奴隶制所导致的腐败，罗马帝国也不可避免地衰败下去，最终无力抵御蛮族入侵，走向了灭亡。
- 远古的希腊人由于认识能力的局限，还不能用科学的思维方式理解自然力与人类自身，主要采用神话的形象思维方式去解释世界。希腊神话有两种演变途径，一是通向因对自然力与支配人类命运的力量的恐惧无知而发生的宗教，被吸纳为古希腊宗教思想的主要组成部分，二是在形象地解释世界中孕育了哲学思想，成为产生古希腊哲学的温床。
上篇 早期希腊哲学
引言
- 早期希腊哲学发生在希腊古典文明的前期，是在希腊城邦奴隶制基本确立并趋向成熟的历史背景中产生与发展的。
- 亚里士多德认为，人们研究哲学的起因是诧异，希腊哲学产生的必要社会条件与动因是人们的闲暇与求知。希波战争的胜利促进了奴隶制商品经济的发展，为人们探究无功利性的哲学提供了闲暇的保证，加之人们对天地万物、宇宙奥秘的诧异与探究，使一种超越了实用技术的科学思想产生出来，它促使孕育于希腊神话与宗教中的哲学思想脱胎而出，独立形成一种与科学思想融为一体又涵括全部知识的自由的学问。
- 早期希腊哲学的一个显著特征是哲学与科学思想相辅相成、互动互渗。一方面，科学思想令原始哲学思维摆脱了与宗教、神话相关的神秘主义色彩。另一方面，希腊哲学不局限于对自然表面现象的简单解释和功利性的实用技术层面，开创了以科学理性探索自然奥秘的风气，促使希腊早期的科学思想逐步深化。正是由于早期希腊哲学重点探究自然万物的本原，与自然科学思想水乳交融，所以也被称早期自然哲学。
- 早期希腊哲学有两条主要线索，一是伊奥尼亚哲学，包括米利都学派和爱菲斯学派，二是南意大利哲学，包括毕达哥拉斯学派和爱利亚学派。后来的恩培多克勒、阿那克萨戈拉、德谟克利特等人的学说都是对这两种哲学传统的综合，而不仅仅是对某一条路线的延伸。
- 早期希腊哲学的中心主题是“本原”。伊奥尼亚哲学传统注重对生灭变动的自然的观察经验作哲学概括，比如直观的水火土气，南意大利哲学传统则注重对世界全体的数理结构与本质作形而上的思辨，比如高度抽象的“数”和“一”。后来的哲学家综合了这两种传统，主张微观的物质性基本粒子是万物的本原，克服了前两种哲学中现象世界和本质世界的对立，将本原论提高到一个崭新的水平。
- 早期希腊哲学的另一个重要主题是宇宙论问题，即宇宙的生成、演化与结构问题。早先的哲学家简单地用某种具体物质本原的物态变化来说明宇宙与天体的生成，朴素而直观。随着科学思想的进步，形成了两种对近现代西方宇宙学说有深远影响的理论，一是有限宇宙与天体结构说，有数理天文学思想萌芽的特色，二是漩涡运动起源说。
1 米利都学派
- 希腊哲学最早开创于米利都，泰勒斯、阿那克西曼德和阿那克西米尼三代传人是希腊最早的哲学家。米利都学派开创了伊奥尼亚哲学传统，包含着一种朴素的唯物论思想。
1.1 泰勒斯
- 泰勒斯没有留下任何著述，只有极少的第二手转述资料。亚里士多德最早指出了泰勒斯的本原论主张，认为泰勒斯是哲学的创始人。自亚里士多德之后，学界公认泰勒斯是第一位哲学家。
- 关于泰勒斯的生卒年没有可靠记载，但是他曾准确预言过一次日食，把那年作为他的鼎盛年，可以大致推算出他的生卒年代。
- 泰勒斯名列“七贤”之一，不仅在经济事务和政治活动中比较活跃，还是“七贤”中唯一一位懂得自然哲学、追求科学智慧的学者，主要在数学和天文学领域取得了杰出成就。他向埃及人学过几何学，但没有局限在描述经验上，而是高度概括出了五条几何定理。他热衷于观测天文现象，总结了许多天体运行的规律。
- 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说：“在第一批哲学家中间，大多数认为质料性的本原是所有事物的唯一本原”。泰勒斯就是这一派哲学的创始人，他最先用哲学语言提出了“水是本原”这一基本命题，标志着早期希腊自然哲学已从神话世界观脱胎而出，开始用科学的理性思维来理解自然世界。
- 关于泰勒斯为什么认为水是本原，古代学者有两种解释。一是生物学的解释，据亚里士多德推测，泰勒斯正是观察到所有事物的滋养物都是潮湿的，同时主张物活论的泰勒斯认为万物都有来源于热的一种灵魂或活力，所以水作为湿气与热的共同来源就会被认为是万物本原。二是天文、气象学的解释，艾修斯认为，水在自然中的物态变化会让人误以为它是最容易变化、最有活力的一种元素，泰勒斯对水的理解可能就是如此朴素。
- 泰勒斯的本原论是一种原始、自发的朴素唯物论观点。伊奥尼亚的哲学家们都将世界的本原归结为某种特殊的物质，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形成普遍物质的概念，所以也更不可能高度抽象出“一”、“存在”这样的概念。
- 泰勒斯也是最早研究宇宙论或宇宙生成的哲学家，基于他的本原论，他认为宇宙与天体是由水生成的，主张一种水成论的宇宙观。太阳与星辰的“火”并非是水的对立面，而是水蒸气的精致部分燃成以太的结果。由于希腊人所处的大地被海洋包围，所以泰勒斯也自然而然地以为大地是浮在水上的。泰勒斯的宇宙观虽然很幼稚，但是意义在于突破了神创宇宙观，开启了一种自然哲学的宇宙论研究。
- 泰勒斯还提出了一种“物活论”的思想，认为万物皆有灵魂与神灵。但他所谓的灵魂与神灵并不是某种精神实体或是具有神话色彩的神，只不过是对宇宙万物中蕴含的生命力、活力的一种模糊的表达，毕竟他认为磁石的相互吸引也是灵魂在起作用，所以与我们定义的唯心主义还是很不同的。
1.2 阿那克西曼德
- 阿那克西曼德是泰勒斯的好友和学生，也是一名出色的科学思想家。据史料记载，他通过实地考察撰写了《大地描述》，记录了各地的地理情况和民情风貌，同时绘制了第一张希腊地图。他还热衷于天文、气象的观测，发明了第一个日晷指时针，最先画出了陆地和海洋的轮廓，制造了可能是某个天体模型的“天球”。
- 阿那克西曼德提出“本原是阿派朗”，阿派朗的希腊文是 apeiron，原意是“无限制、无界限、无规定、无定形”。阿派朗的定义很容易被曲解，它不是什么精神实体，不是抽象的“无限”，也不是类似原子的“普遍物质”。阿派朗的提出仅仅是为了解决泰勒斯的水为本原难以说明生成万物与自然界的多样性的统一的问题，因为水的物态变化始终是狭隘的，所以阿那克西曼德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一种比水更无定形、更有变化能力的东西，在这个意义上，阿派朗和泰勒斯的水一样，都是一种具体的、物质性的质料，所以依然没有脱离朴素唯物论的思想。这一点从他的传人阿那克西米尼的观点上可以推断出来，阿派朗可能只是对“无定形”的一种不明晰的表述，所以继承者阿那克西米尼才会把这种无定形具象化为“气”，提出“本原是气”。
- 阿派朗在空间的量、运动与时间上是无限的，因为包括阿那克西曼德在内的有一部分哲学家认为，无限是神圣的，无限包容一切又支配一切，所以无限自身再没有本原，只能是它作为其他万物的本原。
- 阿那克西曼德对本原论的深化，还体现在他认为阿派朗的运动变化具有万物产生于它、毁灭后又复归于它的必然性，这相当于明确提出了本原生成与变易万物是处在时间进程中的、有必然规律的深刻思想。
- 阿派朗中潜蕴着无限多的“对立”，但阿那克西曼德并没有把这种对立的范畴上升到普遍法则、辩证法规律的高度，他仅仅把对立解释为冷热、干湿这样的基本物态成分。阿那克西曼德基于此提出了一种“分离”说的宇宙论，认为永恒运动的、无限的阿派朗将其潜蕴的无限多的“对立”分离出来，就形成了无数个世界与宇宙万物。这里的“无数个世界”颇具争议，有人认为是时间上的连续相继，也有人认为是空间上的同时并存。此外，对于阿派朗具体以一种什么样的运动分离成万物又使万物复归于它，阿那克西曼德也没有详细解释，引起了学界的争论。
- 阿那克西曼德最先对各个行星的大小和距离进行估算，认为大地是宇宙的中心，提出了西方天文学史上最早的地心说。他还基于经验观察解释了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虽然很幼稚很粗糙，但是却开创了气象学的研究。
- 阿那克西曼德最早提出了关于动物与人类起源的论述，他认为人是由鱼变来的，因为潮湿的东西中更可能孕育生命。虽然也很幼稚，但已经有了朴素的生物进化思想的萌芽了。
1.3 阿那克西米尼
- 阿那克西米尼是阿那克西曼德的学生，也是米利都衰落前的最后一位本土哲学家。他与出生于伊奥尼亚的毕达哥拉斯貌似是朋友，后来毕达哥拉斯跑到克罗顿开创了南意大利哲学传统，很可能曾受到过米利都学派的思想熏陶。
- 阿那克西米尼也认为本原应该是无限的，但他不认同本原是完全无定形、不可捉摸的，所以他提出了“气是本原”，把多样性的物质世界统一于一种具体物质形态的规定性。他的本原论有三个思想特征：
- 综合了数量、空间的无定形和质上的确定性。水太狭隘与肤浅，阿派朗又太偏想象性的推断，所以“气是本原”是对二者的继承、发展与超越，而不是单纯的从无定形到有定形的思想倒退，毕竟阿派朗也算不上一种高度抽象的理性思辨。
- 无限的气永恒运动变化，内在动力因是气内的冷热、干湿等对立物态成分。泰勒斯压根没提过动力因，而阿那克西曼德的分离说仅仅把这种对立作为分离的对象，却对分离的动力因避而不谈，阿那克西米尼则明确地指出这些对立成分是一切运动变化的动因。
- 基于“气是本原”，阿那克西米尼进而解释了万物的起源与复归、宇宙论乃至生命与灵魂，形成了一套一以贯之、自圆其说的哲学理论系统。
- 阿那克西米尼认为气生万物的动力因是内部冷热的对立，具体的变化过程是冷热所造成的气的稀散与浓聚。冷热是物态成分，稀散与浓聚是空间中的分布，所以该思想蕴含着空间量的规定性。此外，单一物质在空间量上的变化能衍生出万物，也蕴含了量变引起质变的思想萌芽，只不过阿那克西米尼没有明确探讨到“质”的层面。
- 阿那克西米尼首次用气来解释生命与灵魂的本性，将气本原说扩展到生命有机体的范围，大概是因为他观察到呼吸是维持生命的关键。他虽然提到了灵魂，但他是把灵魂与生命等价，所以并没有探讨到精神意识的层面。米利都学派不可能触及到精神意识问题，因为当时还没有开始探究精神意识的科学认识前提与逻辑思想前提。阿那克西米尼甚至认为神也诞生自气本原，所以气是比神更神圣的东西。
- 基于气本原说，阿那克西米尼提出了气成宇宙论，认为宇宙是从气生成的，宇宙中充满了气，各个天体规律性的运动是靠气的推动所维持的。他是第一位提出天体按照圆形轨道作有规律运行的科学思想家，对后来的各种天体运行结构论都有着开创性的影响。
- 气本原说本质上是对阿派朗的稍加改良，这里的气与现在空气的概念不同，它仍是一种不明晰的物态成分，所以当时对于气并没有什么粒子层面、物理层面的认知。气和阿派朗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阿那克西米尼真正的伟大之处是用本原论相对完整又严谨地解释了世界。
2 赫拉克利特(艾菲斯学派)
- 赫拉克利特继承和发展了米利都哲学，他以火为本原，也是探求一种具体的宏观物质形态作为世界的本原并用以解释宇宙的成因。火本原说，和泰勒斯的水以及阿那克西米尼的气一脉相承，都是寻求质料因，可以说在经验观察方面，赫拉克利特相比于米利都学派并无进步，但逻格斯的提出使他在哲学的思辨理性方面比米利都学派有了很大的跃升。
- “这个有秩序的宇宙(科斯摩斯)对万物都是相同的，它既不是神也不是人所创造的，它过去、现在和将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按一定尺度燃烧，一定尺度熄灭。”
- 在古希腊人看来，火不只是一种燃烧现象，它本身就是一种能燃烧与熄灭的特殊形态的东西。米利都学派的水、阿派朗、气都难以解释永恒无限的运动和质变的多样性，也未能说明本原和其动因的内在一致性。而火不仅是一种具体的物质形态，也是一种有内在动力的、永远活跃着的运动过程，是能动的本原和运动的内力的统一。
- 在动力因上，赫拉克利特袭用了阿那克西米尼的“稀散与浓聚”的说法。同时他认为火转化为万物不是一个纷乱的过程，而是循着必然的途径和周期，由土到水到气到火是上升之路，反过来则是下降之路，上升之路和下降之路构成了一个首尾联结的循环。在这个转化路线中，水和气有着仅次于火的重要地位，赫拉克利特几乎将每一事物的产生都归于海的蒸汽，可以看出受到了水本原说和气本原说的影响。
- 赫拉克利特用火本原来解释灵魂的本性、差异与转化，与阿那克西米尼基于气本原的解释并无太大区别，二人都还没有严格区分物质和精神，只不过火有明确的运动属性，更容易被接受。此外他还提出了两个新的解释，一是用火生的热气和水生的湿气来区别灵魂认知能力的优劣，二是用上升之路和下降之路来改造奥菲斯教的灵魂轮回说，大概意思是灵魂在上升之路中从水中产生，而在下降之路中死亡最终变成土。
- 赫拉克利特将运动变化看做一切事物的基本规定，他提出“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又进而提出“我们踏进又不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们存在又不存在”。这里的存在和巴门尼德的存在不同，赫拉克利特的“存在”只是一种内涵为“有”的，基本独立于精神意识的狭义的客观实在，巴门尼德的“存在”则兼有“是”、“有”、“真”三重含义，其次，赫拉克利特的“存在”和“不存在”是对立统一的，而巴门尼德的“存在”与“非存在”是严格对立的。
- 赫拉克利特虽然主张万物都在运动变化中，但他仍然认为变动中有相对稳定性和质的规定性，比如火本原论中上升之路和下降之路的每个环节都是相对稳定的，后来他的学生克拉底鲁只承认绝对运动不承认相对静止，陷入了相对主义和不可知论，其实是偏离了赫拉克利特的哲学思想。
- 由于赫拉克利特在经验观察方面相比米利都学派并无进步，所以除了提出火成宇宙的观点，他对于天体、气象方面的认识还是停留在米利都学派的认识层面，只是一些简单地猜测和主观臆测。
- 逻格斯有四重含义：
- 具有普遍性意义，是人们必须共同理解与遵从的，那些与逻格斯格格不入、背道而驰的人是无知的。
- 一种支配万物运动、变化、生灭的普遍的必然法则，一种统一、共同的宇宙秩序。
- 当逻格斯体现在自然、人与社会的各领域，包括灵魂与法律时，是普遍中见特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逻格斯，社会的逻格斯则是一个神圣的、自然的法律，这种高于人为法的神圣法，蕴含了后来“自然法”的思想萌芽。
- 逻格斯主要靠思想把握。一方面，首要把握的一定是客观的、普遍的逻格斯，另一方面主体逻格斯和客体逻格斯具有一致性，只有先清醒地认识自己才能有把握逻格斯的健全思想，隐约蕴含着一种“人的哲学”的意味。
- 赫拉克利特还用逻格斯突破了传统的神控命运观，指出命运也是一种逻格斯，是人的思想、智慧可以把握的自然的必然性。
- 赫拉克利特最早提出了对立统一的辩证法思想，此前的阿那克西曼德虽然提出了冷热干湿的对立，但没有明确论述他们之间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毕达哥拉斯也是只提出对立而没有论述和谐统一。赫拉克利特主要从三个方面论述：
- 对立双方互相依存，结成统一体。
- 对立双方互相排斥的斗争是事物产生的根本动因。和谐并不是静态的和谐，而是在永恒斗争中动态产生与消逝的和谐。
- 对立双方的同一在于他们能互相渗透、互相转化，是动态的同一。米利都学派也提及过这一点，认为冷热、干湿是可以互相转化的。
- 赫拉克利特区分了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并且重理性轻感性。他认为只有理性认识才能把握逻格斯，而感性认识是愚蠢的、不可靠的。但这仅仅是对感性和理性的初步理解，还远远没有达到需要区分属于经验论还是唯理论的深度，因此争辩他的认识论倾向没什么意义。
- 米利都学派虽然突破了传统神话与宗教，但他们并没有公开、正面批评传统宗教，赫拉克利特则明确地批判了传统宗教。他反对一切的偶像崇拜和向神祈祷，他从火本原论和逻格斯的哲学原则出发以泛神论来解释“神”，从根本上颠覆了传统或流行的人格化多神教。他所谓的“神”，就是作为宇宙法则的逻格斯，更像是一种“天理”而不像是传统观念中的神，因为神是逻格斯，所以神体现在宇宙万物中，因此可以说赫拉克利特主张的是一种泛神论。
3 毕达哥拉斯学派
- 毕达哥拉斯组建了毕达哥拉斯盟会，是西方历史上最早的一个有严密组织的科学共同体，也是一个严格而自有教义的宗教社团。其中从事数理研究的成员在数学、天文等方面取得了开创性的成就，在尚未建立逻辑学的背景下，就已经运用缜密的理性分析确定了数学的概念与命题，证明了一些几何定理，并将这种数理方法运用于天文学与声学。
- 毕达哥拉斯学派研究了整数的变化和规律，区分出了奇数、偶数、素数、平方数、完全数、三角树、五角数等。在几何学方面，研究了多边形内角和、黄金分割、正多面体等，最著名的莫过于毕达哥拉斯定理(勾股定理的名字取自我国的《周髀算经》，跟毕达哥拉斯学派没关系)。此外，毕达哥拉斯学派还发现了无理数，大概是源于在计算直角三角形斜边长时发现不可约，无理数对于毕达哥拉斯学派是一次数学危机，颠覆了学派以整数为基石的数理体系，以至于无理数的发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禁止泄露出去。
- 毕达哥拉斯盟会还是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宗教社团，主要崇扬奥菲斯教，也混合了斐瑞居德教的一些思想，因此毕达哥拉斯也主张灵魂不死与灵魂轮回转世。但与早期的奥菲斯教不同，早期奥菲斯教崇拜狂放粗犷就酒神与收获之神狄奥尼索斯，而毕达哥拉斯盟会则崇拜庄重优雅的日神阿波罗。
- 毕达哥拉斯盟会将宗教与科学、哲理结为一体，使宗教走向理智化和伦理化，主要体现在两方面：
- 在奥菲斯教义中纳入哲理性内容。毕达哥拉斯是西方历史上第一个使用哲学这个词并称自己是哲学家(爱智者)的人，他的数本原论与他改良版的奥菲斯教义紧密相关，他认为数是神的智慧，也是人的灵魂净化的最高境界。“净化”不再只是净水洗身这样肤浅的宗教仪式，而是被提升到了灵魂理智化的高度。毕达哥拉斯盟会研究的两个重点是医学和音乐(谐音学)，他们认为医学能净化身体，而音乐能净化灵魂。
- 在奥菲斯教中注入某些伦理与道德精神。盟会的成员们认为道德修养是灵魂避免玷污、获得净化的最可靠手段，所以他们对内心修养和行为规范有着严格的训练与要求。这种恪守伦理与道德规范的生活方式，是毕达哥拉斯盟会得以稳定治理南意大利诸城邦的重要原因。
- 毕达哥拉斯学派热衷于研究数学，他们研究的数不是纯概念的数，而是与几何紧密结合的一种图形数、几何数。推广到哲学层面，数就成了宇宙万物的本原，同时他们强调以理智的沉思从数量关系与空间的几何形式结构去把握事物本身内在的本性。伊奥尼亚哲学传统从某种具体物质寻找万物派生与复归的本原，而南意大利哲学传统是从事物内在的数的规定性发现宇宙万物的本性或原理。
- 数既是构成万物的本原，又规定了事物存在的结构和状态，因此数既是事物的质料因也是形式因。我们现在认识的“数”是高度抽象出来的量的概念，但毕达哥拉斯的数是质料与形式的结合，是不能与可感事物分离的东西。数的局限性在于不能自圆其说地解释自然事物的运动变化，更不能说明万物生成的动力因。除了解释自然事物，毕达哥拉斯学派还用数解释人世命运、生活价值等，体现出一种神秘主义和宗教色彩。
- 以数本原论为总原理，毕达哥拉斯学派从自然事物中概括出十种对立，并称它们也是本原(原理)，可以说是希腊哲学史上第一次规整地提出了对立的范畴表。这十种对立是：有限与无限，奇与偶，一与多，右与左，雄与雌，静与动，直与曲，明与暗，善与恶，正方与长方。毕达哥拉斯学派虽然不是最先提出对立的范畴，但却最先把对立上升到本原的高度。这里的有限与无限不是指时间和空间量度上的限制，而是有定形和无定形。这十种对立中，前者都是有定形的，具有积极正面的价值，后者都是无定形的，只具有消极负面的价值。在本原论上，如果说伊奥尼亚哲学推崇无定形，那么毕达哥拉斯学派可以说是“反无定形学派”。
- 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数更偏向于对事物存在状态的概括，而不探究其动因，所以他们所谓的对立是狭隘的、静止的、没有过程的对立，并没有上升到对立统一的辩证法的高度。
- 毕达哥拉斯学派研究了谐音与音乐中存在的某种数量比例关系，开创了声学理论的研究，但因为声学属于力学的分支，当时还没有人研究力学理论，所以以当时的声学研究并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他们还基于数学与声学的研究提出了“和谐”(harmonia)的概念，原意是“将不同的东西美好地连接、调和在一起”，体现出了该学派的审美与伦理价值观念。
- 基于“和谐”的理念，他们提出一种有天籁的天体运行结构说，并把天称作科斯莫斯(cosmos，原意是秩序)。他们认为各个天体的自身大小、相互距离与运动速度不同，就会产生不同的音调，形成和谐的音乐，即天体的谐音。这种根据数学比例的推断而提出的有限、和谐的宇宙模型与天体运行结构论，比前人的假说要科学得多。
- 毕达哥拉斯学派最先提出了有确定轨道的天体运行系统，描述为十个天体围绕同心圆中心在圆周轨道上有序运行，但其实他们只观测到九个天体，因为“十”是表征完善性的数，所以他们凭空设想了一个天体“对地”来凑数。相比于前人，他们的天体理论中有三点值得重视：
- 认为大地是球形的，并不处于宇宙的中心。但这并没有动摇地心说的统治地位，直到文艺复兴时期，哥白尼的日心说才真正颠覆了地心说。
- 认为宇宙中心是火团，也叫中心火，太阳也是围绕中心火运行，并且把中心火的光和热反射给地球。这可能是收到了赫拉克利特的火成宇宙论的影响，中心火说虽然不是日心说，但对日心说的提出有很大的引领作用。
- 认为宇宙外缘有要素成分最纯的“奥林帕斯”，在更远的外部有“无限的嘘气”，也称“普纽玛”。这里的“无限”依然是无定形的意思，“嘘气”很可能就是阿那克西米尼提出的“气”，可以看到毕达哥拉斯学派确实受到了伊奥尼亚哲学传统的影响，但又因为毕达哥拉斯学派崇尚有定形而轻视无定形，所以不再把“气”视为本原，只是作为一种漂浮在宇宙万物之外的没什么用的东西。
- 简而言之，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宇宙论有两大贡献：一是指出了宇宙的和谐与秩序，这一点影响了后期伊奥尼亚哲学中宇宙论的演变，比如阿那克萨戈拉强调“努斯”造就了宇宙秩序。二是用数理知识建立宇宙模型，这一点得到了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继承，他们都倡导用几何学(尤其是立体几何)来研究天文学，形成了数理天文学的流派。
4 爱利亚学派
4.1 塞诺芬尼
- 塞诺芬尼出生在伊奥尼亚的一个城邦，作为吟游诗人长期漂泊，在南意大利的爱利亚有过长期活动，据说是巴门尼德的老师，但没有确凿证据。我们说塞诺芬尼是爱利亚学派的思想先驱，并不依据他在爱利亚建立过学派或与巴门尼德有直接的师承关系，而是认为他的哲理思想在学脉上是该学派的先导。他虽然受到过伊奥尼亚哲学的影响，但最终从自然哲学过渡到了一种理性神论和新的思辨哲学，与该学派的巴门尼德、芝诺、麦里梭等人的思想有着一脉相承的内在逻辑。
- 希腊的传统宗教如奥林帕斯神系的宗教和奥菲斯教，都是拟人化的多神教，将种种自然力量与社会力量幻化为人格化的多神，神人同形同性。塞诺芬尼从理性与道德的高度对传统的拟人化多神教表达了批判，后来也被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所承袭与发挥，塞诺芬尼的批判主要分三方面：
- 批判他们赋予神以人的形象，因为不同地域的人种长相是不同的，神不可能去迎合每一个人种的外貌。
- 批判他们将诸神描绘成可以是不道德的，因为不道德的行为只是人间的丑恶，神是不可能有的。
- 批判他们虚构诸神之间有统治关系。
- 塞诺芬尼认为“一”就是神，这个神是非人格化的不动不变的整体，以其思想支配宇宙万物。虽然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改良版奥菲斯教义已经开始走向了理智化和伦理化，但他们没有颠覆传统的神的观念，只是从崇拜酒神变成了崇拜日神。塞诺芬尼的理性神自然不应是崇拜和祭祀的偶像，而应通过人的理智去把握。值得注意的是，塞诺芬尼仍然容忍、保留了传统多神，只是提出了一个高于诸神的理性神来主宰、改造他们，古希腊罗马的很多哲学流派都采取了这种在学理上说理性神、在实际生活中却容忍甚至维护传统多神教的态度。塞诺芬尼的贡献在于开启了拟人化多神教向有理性与伦理内涵的一神教演化的历程。
- 由于受到了伊奥尼亚自然哲学的熏陶，塞诺芬尼从经验观察出发，借助自然哲学的科学思想解释了很多自然事物与现象。
4.2 巴门尼德
- 巴门尼德最早用“存在”(being)这一抽象而有普遍本质的哲学范畴，来深入规定世界全体的原理，并强调了理性思维在认识真理中的重要意义，这对伊奥尼亚自然哲学注重从经验直观中探求万物本原与毕达哥拉斯学派只停留在从数量和空间形式结构层面把握万物的原理，都是一种哲学思维上的超越。
- 巴门尼德是爱利亚本地人，是否师承于塞诺芬尼并没有确凿证据，但由于当时毕达哥拉斯学派在南意大利影响甚大，加之他与一位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成员阿美尼亚交往甚密，所以他一定受到了毕达哥拉斯学派哲学思想的熏陶。
- 巴门尼德流传下来的著作只有一部哲理诗《论自然》，其中关键的一段话是：“只有两种探究之路可考虑。一种就是存在，存在不可能不存在，这是真理之路。另一种就是非存在，非存在必定要不存在，我告诉你，那是一条没人能完全学到真知之路。因为你不能对非存在有知识，也不能言说他，因为能被思想的和能存在的是同样的东西。”
- 我们现在理解的“存在”是与思维对立的客观的、具体的事物，而巴门尼德的“存在”是世界全体的普遍的、必然的本质，是一种表示世界全体统一的本性，那些客观具体的事物反而被他认为是“非存在”，中文翻译成“存在”纯粹是因为翻译能力有限，所以容易造成误解。巴门尼德将塞诺芬尼的“一”在哲学意义上明确地展开，他提出“存在”就是全体的“一”，是不动变、不生灭、永恒的、连续不可分的整体。
- 巴门尼德受到了毕达哥拉斯学派数理哲学和重有限轻无限思想的熏陶，同时又不能像后来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一样用完全高度的抽象的语言来界定、表述“存在”的哲学意义，所以巴门尼德就把“存在”描述为一个有限定的滚圆的球体。
- 由于当时物质与精神范畴还没有明确地分化确立，现在看来巴门尼德的思想兼有唯物与唯心的倾向。一方面，他强调只有思想(区别于感觉)才能把握世界的普遍本性，另一方面，他又肯定了存在是有限定的、不动变的、球体的、连续的，启发了后来的元素说、种子说、原子论等唯物主义色彩的学说。
- 巴门尼德说的“非存在”就是变动生灭的现象世界，意见之路就是凭感知与常识性的看法认知非存在的现象世界，不能把握住世界的本性。他首次表现了将世界二重化、将认识区分为真理与意见两段的初步思想，后来柏拉图将它发展成现象世界与理念世界的二重化，将认识划分为意见和知识两大阶段。
4.3 芝诺
- 芝诺提出了一与多、动与静、连续与间断等存在的悖论，目的是要否定现象的多、动和可分的间断性，以归谬法来反证“一”即不动、连续的存在才是世界全体的合理本性。他的结论虽是否定变化生灭为万物本性这种形而上学，但实际上是以一种逻辑论证的主观辩证法揭示了客观世界和思想的矛盾。
- 芝诺悖论首创了一种主观辩证法，客观上揭示了在时空中运动的事物所固有的内在矛盾。芝诺悖论的局限不在于遵循形式逻辑的思维，而是在于只强调一与多、动与静、连续与间断的对立，而不承认他们的对立统一，于是这些悖论的前提本身就已经否定了客观辩证法，所以芝诺只能以主观辩证法这种扭曲的方式折射出客观事物的辩证法。
4.4 麦里梭
- 麦里梭生活在恩培多克勒、阿那克萨戈拉、留基伯等一代新哲学家辈出之时，巴门尼德的存在学说不仅遭到老的学派的反对，也遇到了新的更有综合性、更为深化的自然哲学的挑战，而且人们的抽象认识与逻辑思维能力也有了提高，所以麦里梭不再固守巴门尼德的原始思想，开始提出新的阐发与论证，同时也糅合了伊奥尼亚哲学和其他新的哲学思想，但依然没有挽回爱利亚学派被淘汰的命运。
- 麦里梭主要在三方面提供了新的论证：
- 主张存在是无限的，而不是有限的。这里的无限不仅包含了无限定、无定形的意思，也开始有了时间上无开端与终结的意思。可以看出麦里梭受到了伊奥尼亚自然哲学中崇尚无定形的思想的影响。
- 主张存在是无形体的。超越了巴门尼德“存在是球体”的论断，从高度抽象的层面来描述存在。
- 主张存在是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宇宙秩序，是理性神。没有情感意味着没有人格，所以这也是对希腊传统的拟人化多神教的否定。
5 恩培多克勒
- 恩培多克勒、阿那克萨戈拉和德谟克利特是公元前5世纪下半叶希腊自然哲学的代表人物。这一时期的自然哲学有以下特点：
- 从探索物质结构这一新途径来解决万物的本原问题，力图克服伊奥尼亚和南意大利两大哲学传统的对立，对两大哲学传统都作了扬弃。
- 致力于克服伊奥尼亚和南意大利哲学传统关于本原问题的两种一元论的对立，在本原探究上经过多元论最后达到一元和多元的统一。
- 在阐述物质粒子的基本特性、描述自然总画面和宇宙演化时，都还处于朴素的直观中，保留和发扬了伊奥尼亚哲学的自发辩证法光彩，但也有所消退，带有机械性。
- 开始以日渐明朗的方式产生了对物质和精神分化的认识。
- 开始重视研究认识问题，力图将比较粗浅的认识论思想和本原论贯通起来，形成了朴素的反映论。
- 更多地关注人和社会问题，较多地显露、增进着人文精神。
- 恩培多克勒先师从爱利亚学派，后又师从毕达哥拉斯学派，他的元素论学说吸收并改造了巴门尼德的存在说和毕达哥拉斯的数本原论的思想。留存下来的两部著作《论自然》和《净化篇》都是采用了哲理诗的体裁。
- 恩培多克勒是一位自然哲学家，主张结合观察自然的经验和对世界全体的理智思索，不仅仅局限于抽象的逻辑思辨或某种感觉的直观，而要综合感知经验的全体。他提出了基于水火土气四元素的本原论，也叫“四根说”，四元素本身永恒不变，只是由于它们相互组合和分解，才造成了世界万物循环性的产生和毁灭，这包含着一与多的对立统一的思想。
- 四根说是综合、改造爱利亚学派哲学和伊奥尼亚哲学两大传统的结果。一方面，四元素本质上就是把巴门尼德的存在一分为四，用四种物质性元素替换掉了抽象空泛的存在。另一方面，恩培多克勒又站在伊奥尼亚自然哲学的角度，用冷热、干湿、明暗等物态性质描述四元素。
- 四根说是最早的物理学意义上的微观粒子结构说，它强调物质的有定形的数量比例与形式结构，显然是受到了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影响，四根说主要有三大特点：
- 四元素是粒子化了的，是构造物质的基本单元。
- 微粒元素组合万物，具有特定的孔道结构，只有孔道相吻合的粒子才能进行结合与分离。
- 物体的元素结构有一定的数量比例，元素按不同数量比例结合，就形成了不同的自然物体。
- 对于四元素结合与分离的动力因，恩培多克勒提出了爱(philotes)和争(neikos，又译作憎或恨)。爱是一种结合的力量，争是一种分离的力量，这两种对立的动力此消彼长，所以万物就处于经常的生灭变易之中。恩培多克勒是第一个从自然本原以外去寻找动力因，且假定了不止一种动力因的哲学家，他的爱与争具有对立统一的辩证法色彩。但他没有进一步解释爱与争此消彼长的动力又是什么。
- 恩培多克勒还没有明确区分物质与精神，所以他没有说明爱和争到底是物质性还是精神性的东西，以至于爱和争除了是动力因外，还具有质料因的特点。恩培多克勒的这种含混表述引起了后世西方学者间的争论。
- 恩培多克勒承袭了巴门尼德的观点，认为宇宙是个球体，永远处于周期性的循环演化之中，四元素是它的基本质料，爱和争是其演化的动力。宇宙的每个循环周期分成四个演化阶段：
- 第一阶段，爱的力量占主导支配地位，争的力量只能处于宇宙球体的外层最边缘，宇宙中的一切都绝对地混合，处于没有任何区别、纷争、冲突的和谐状态。
- 第二阶段，争的力量崛起，争从外层边缘侵入球体，将爱的力量向球体中心压迫，同爱发生冲突。各元素从绝对混合中分化，形成自然万物。
- 第三阶段，争的力量达到高峰，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将爱压迫至球体的中心点。自然万物进一步分离解体，最终不复存在，宇宙中只剩下四种元素。
- 第四阶段，爱的力量重新崛起，从球体的中心点扩张开来，将争的力量驱散到球体的外层边缘。分离的元素又重新结合起来，最终回到第一阶段的绝对混合。
- 恩培多克勒还基于四根说解释了生命体的起源与演化，反对了神合理安排一切的观点，用朴素的语言论述了适者生存、自然淘汰的进化原则，可以算是蕴含了进化论的思想萌芽。
- 恩培多克勒最早开始比较具体地研究认识论问题，主要研究各种感知认识形式及其生理基础，提出了同类相知的流射说这种朴素的反映论，并从感知的生理机制剖析认识的主体方面，形成一种认识活动的感官生理学。
- 流射说认为任何物体都在连续不断地放射细微不可见的元素粒子，不同的感官有不同的孔道结构，能够接受特定的元素粒子，所以感觉就是物质的元素粒子在流射中通过孔道相互作用的结果。同类相知就是指感觉的主体与客体要通过孔道匹配上，所以一种感官不能认识另一种感官的对象。
- 恩培多克勒对人的理智和情感的生理基础也提出了见解。他不认为脑是意识中枢，而认为人用心和血液思想，因为只有心和血液连通着全身上下的感官。他还区分了感觉与理智，认为感官只能考察事物的个别部分，只有心灵才能认识全体，但理智必须通过感官的渠道。
- 由于当时奥菲斯教在南意大利影响甚广，恩培多克勒专门写了《净化篇》来论述灵魂轮回、人神关系以及人的宗教道德生活。他用爱和争为动因来论述灵魂轮回，爱使灵魂从善而升华，争使灵魂作恶而堕落，灵魂轮回要通过四元素，灵魂在轮回中可寄托在自然界各种植物和动物中，这是一种认同万物有灵的泛神论思想。
- 人是灵魂轮回的最高形式，人必须通过净化手段，洗涤罪恶，才能使灵魂返回到和诸神同在的极乐至境。恩培多克勒提出了三种净化手段：
- 禁吃肉和豆类、月桂。因为月桂树叶是灵魂在植物中寄托的最高形式，豆类与人的生命有亲缘关系，动物的躯体则寄托着与人的灵魂有亲缘关系的灵魂。
- 戒绝邪恶。因为灵魂在邪恶的重压下是不能解脱的。
- 知识净化。因为人和乐园中的诸神并无截然的区别，只是知识的高低不同，灵魂要获救，要返璞归真，就必须向诸神看齐，靠理智去获得丰富的知识，包括自然、宗教和道德的知识。这种知识净化说将理智和知识成分吸纳入宗教思想中，促使拟人化多神教向理性一神思想过渡。
6 阿那克萨戈拉和复兴伊奥尼亚哲学的思潮
6.1 阿那克萨戈拉
- 阿那克萨戈拉最先将伊奥尼亚的自然哲学带到希腊本土，他定居雅典30年，是伯利克里的良师益友，受到了伯利克里的重视和推崇，这有力地促进了雅典的思想启蒙，对民主制黄金时代的科学昌盛和文化繁荣作出了开创性的重要贡献。后来在贵族寡头派与民主派的争斗中，他惨遭陷害，经由伯利克里的大力营救，得以逃离雅典回到伊奥尼亚，继续执教授徒。
- 阿那克萨戈拉主要继承和发展伊奥尼亚哲学传统，但他的种子说却表现出受到了巴门尼德的影响，他所谓的种子就是将“存在”彻底打碎成无限多元的异质粒子。区别于恩培多克勒的四根说，种子说有三个特点：
- 种子无穷异质、无限多元、无定形。这是对伊奥尼亚哲学无定形思想的继承，同时他将多元论推到极点，也就避免了伊奥尼亚哲学用单一的物质本原转化生成万物所遇到的困难。但是将自然物质的无限多样性直接还原为种子本身在质上的无限多元性，就使阿那克萨戈拉忽视了对物质构造中的数量比例和形式结构的探讨。
- 种子和物体具有无限可分割性。种子本身就是物理分割的一个“微分”，可以无限分割，但分割得再小仍然是种子，所以种子的大小是不确定的、相对的。它不会被分割到非存在，也不会被分割成数学上抽象的、不可再分割的几何点，它就是能无限分割下去的物质。
- 种子包含万物的成分。种子可以无限分割，每一个种子本身又包含着万物的一切成分，所以种子本身就是间断性和连续性、一和多的统一体。但阿那克萨戈拉没有解释所谓万物的成分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后世的学者一直在争论这些成分是不是冷热、干湿等对立。
- “努斯”(nous)本来是希腊语中的常用词，相当于中文的“心”、“心灵”，泛指感觉、思想、理智、意志等精神活动以及这些活动的主体。在阿那克萨戈拉以前，努斯只有认识论和心理学、生物学上的意义，哲学家们讨论的灵魂也没有与物质实体明确对立起来，从他开始，努斯具有了本体论意义，他明确提出努斯是精神性本原，种子和努斯就构成了他的二元论倾向哲学的两根平行的支柱，物质与精神两大哲学范畴的分化开始明朗起来。
- 作为与种子和万物相对立的精神性本原，努斯有四个特征：
- 万物无限多元、异质。努斯虽然无限，却是单纯、单一、自身同质的。
- 万物不能完全分开，是互相渗透的混合体。努斯是同万物完全分开、不相混合的独立存在的单纯体。
- 万物不能自动，只能由努斯的启动和安排而运动。努斯是自身能动的动因，能启动宇宙的漩涡运动，支配和安排万物。
- 万物和种子不具有精神性功能，不能认识别的事物。只有努斯才具有认识全部事物的本性并且决定宇宙事物的能力。
- 阿那克萨戈拉结合了种子与努斯的本原论描述是：“在每一事物中都包含除了努斯以外的一切事物的成分，但在有些事物中也有努斯”。这里的“有些事物”就是指有精神理智活动的生命体。
- 阿那克萨戈拉之所以在提出物质本原后又提出了一种精神本原，目的有三：
- 把物质和运动分开，努斯充当动力因。
- 把灵魂的理智功能外化为努斯即心智这种精神本原。努斯比灵魂的含义要小，任何动物都有灵魂，而努斯是最高级的灵魂即理智、理性。
- 努斯是安排宇宙合理秩序的原因，蕴含了某种目的论思想因素。恩培多克勒的爱与争的目的论意义并不明显，阿那克萨戈拉的努斯才明显地有了目的论意义，直到亚里士多德才正式形成了“目的因”的哲学范畴。
- 为了区别于传统的无所不能的神，阿那克萨戈拉的科学理性精神实际上限制了努斯的作用，表现为两点：
- 在宇宙演化中，努斯仅作为最初启动的动因，即第一推动力，努斯并不是一切的动力因。
- 阿那克萨戈拉的认识论没有因努斯而形成先验论，仍局限于偏重对感知认识及其生理基础的探讨。只是在无法说明某些事物的必然原因是什么时，才拉进了努斯，而在其他一切场合，他总是用别的原因来说明事件。
- 宇宙的生成过程是在努斯的启动下的一种分离式漩涡运动的过程。宇宙最初的状态是静止的，无限的种子绝对混合在一起，努斯提供了第一推动力后，宇宙就开始了永恒的漩涡运动。种子形成万物的原理是，在漩涡运动的分离作用下，种子内部的某些优势成分显示出来，使其具有了某种质的规定性。恩培多克勒的宇宙论是一种循环式的漩涡运动，爱和争轮流主导，实现结合与分离的无限循环。而阿那克萨戈拉的宇宙论是一次性分离的漩涡运动，既有分离又有结合，先是从绝对混合中分离出种子，然后种子结合形成自然万物。
- 古希腊研究感知问题的理论可以分为同类相知和异类相知。巴门尼德、恩培多克勒和柏拉图支持同类相知，阿那克萨戈拉和赫拉克利特支持异类相知。后者主张只有具有不同性质的物体才能互相产生物理变化，而相似的物体彼此并不发生影响，符合相反相成的辩证法思想。二者都属于朴素的反映论。
- 他也指出感官的认识能力是有局限性的，因为种子已经包含了构成万物的所有成分，而感官只能肤浅地感知到其中最优势的成分，所以只有凭借理性才能认识到其中所有的物质成分。然而，由于当时对认识论的研究刚刚起步，他就没有对人的理性认识进行深入研究。
6.2 阿凯劳斯、第欧根尼和希波克拉底
- 阿那克萨戈拉将伊奥尼亚哲学带到希腊本土后，以雅典为中心的希腊本土上兴起了一股复兴伊奥尼亚哲学的思潮，这一思潮的主导倾向是宣扬理性、促进科学发展，与同时期的智者派运动的人文主义精神平行发展，是伯利克里时代希腊古典文明盛期启蒙运动的一个方面。代表人物是阿凯劳斯、第欧根尼和希波克拉底。
- 阿凯劳斯据说是阿那克萨戈拉的学生，也是苏格拉底的老师。他不认同阿那克萨戈拉的二元论思想，因为二元论不能阐明世界的统一性，于是他回到了阿那克西米尼的气本原一元论，但他的气是物质本原和努斯的综合体，是一种有生命力的能动的本原。他虽然承认努斯是运动的始因，但在描述宇宙演化时，却又只提及气的浓聚与稀散，所以他实际上否定了努斯是第一推动力。
- 第欧根尼则是吸收了巴门尼德的存在说和原子论先驱留基伯的虚空思想，进一步将气本原说革新为一元论的粒子结构本原观，他的哲学算是伊奥尼亚哲学到原子论的一个演进环节。第欧根尼的气一元论有三个特点：
- “气”即“存在”，它虽能化生万物，但它自身的本质特性是不变的，实际上是粒子化的“气”，他还提出“虚空”是气粒子运动变化的场所。这种“气”已经有了原子的思想萌芽，大概是因为第欧根尼的科学抽象能力不够高，只能将它说成物质元素中最具有抽象意义的“气”。
- 他偏重于从生命现象的角度将气阐释为一种有生命力的特别是包含理智能力的本原，企图以此来克服阿那克萨戈拉的二元论的内在矛盾。他的气具有物质与精神本原的双重功能，但这种调和方式并不能成功，因为他只是将物质与精神简单地合二为一。
- 他以气粒子本原观考察感知认识形式的生理机制和解释自然现象。他支持同类相知的理论，认为感觉的产生源于感官内外的气相结合。他也认为脑是感知和思想的中枢器官，呼吸进并传遍全身的气的最精粹的部分都留在了脑中，形成了理智。
- 希波克拉底是希腊科斯医学学派的领袖，被称为“西方医学之父”。当时的医学与哲学是相互关联、相辅相成的，医学上的实践探索丰富和促进了自然哲学的发展，同时医学理论的发展又需要哲学原则。他在《论古代医学》中论述了医学和自然哲学的关系，从哲学角度批判地总结了古代医学发展的经验，主张医学发展应当基于科学实践。
- 希波克拉底批判了当时医学中的两种倾向：
- 恪守陈旧的自然哲学原则，将空洞的假设作为医学的理论基础，从而使医学故步自封，不求新发展。比如直接把冷热、干湿等对立的概念生搬硬套进医学理论中，却根本无法合理解释解剖和实验中的现象。他并不是否认冷热干湿可以解释医学，而只是反对从抽象空洞的原则出发以致忽视了实践经验。然而，他仅仅反对陈旧过时的自然哲学原则，还不能像后来的实证论者那样将科学和传统哲学完全对立起来。
- 医务中的宗教迷信和巫医活动。他坚持从自然本身研究人的生理和病理现象，宣扬科学精神，表现出无神论的倾向。他表面上没有否定希腊传统宗教中的诸神，但却提出诸神根本不干预自然和人体生命现象，巧妙地驳斥了那些宗教骗子，指责他们亵渎了神。然而，希波克拉底的批判也有失偏颇，比如他不区别南意大利医派的合理理论、有效的临床经验和所夹杂的宗教巫术成分，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它们都看作巫医邪术，全盘否定。
- 关于希波克拉底的医学理论，略~
7 留基伯和德谟克利特
- 由留基伯开创、德谟克利特确立的原子论，是早期希腊哲学的顶峰，标志着早期希腊自然哲学的终结，行将进入最繁荣的希腊古典哲学时期。虽然此时雅典已由盛转衰，但原子论仍然是伯利克里时期下的文明硕果。
7.1 留基伯
- 留基伯的生平资料留存极少，著作也只有一则残篇流传下来，所以他的生平和学说都存在争议、不甚明确。据说他是米利都人，学习过伊奥尼亚哲学，希波战争后迁居爱利亚，成为芝诺的学生，学习了爱利亚哲学，而后又去了阿布德拉，成了德谟克利特的老师，师生二人建立了原子论的阿布德拉学派。
- 由于德谟克利特的光芒太过耀眼，后世很难把师生二人的思想区分开，古代唯有第欧根尼·拉尔修对留基伯的学说有单独记载。留基伯最先提出了原子是本原，他认为全体(事物的总数)是无限的，全体包含虚空和充实，原子落进虚空并相互结合就形成了世界万物，万物的产生与消亡本质上就是原子与虚空的结合和分离。这些都是原子论的思想基础，德谟克利特对其进行了充实与发展。
- 留基伯留存的唯一完整的一句话是：“没有任何事情是随便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理由，并且是遵循必然性的。”体现了关于必然性的认识。
7.2 德谟克利特与原子论
- 德谟克利特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学者，和后来的亚里士多德一样，涉猎广泛，也留下了大量著作。阿布德拉与雅典交流密切，他自小就受到了科学理性与人文精神的熏陶，后来他游历了世界，积累并研究了丰富的自然哲学、数学、经验科学知识和人文、社会知识，渊博的学术素养是他将哲学思想推向系统化的重要条件。
- 原子论之所以被视为早期希腊哲学的集大成，是因为它继承和发展了伊奥尼亚哲学传统，又吸收和改造了南意大利哲学传统，既坚持了唯物论，又从具体事物上升到了抽象本质，是对各派学说的综合与升华。
- 和留基伯一样，德谟克利特认为宇宙的本原是原子和虚空，原子是充实的“存在”，虚空是为原子提供运动场所的“非存在”，自身有差异的原子在虚空中结合与分离的运动造成了宇宙万物的生成与毁灭，这种本原论统一了存在与非存在，也是一种崭新的自然模型和科学的物质结构假说，但这不属于二元论，因为原子和虚空都是物质层面。不同于爱利亚学派，德谟克利特没有主张存在比非存在更高级。
- 原子有三方面性质：
- 原子非常微小、不可见、不可感知、内部绝对充实而无空隙，因而是坚不可入、不可分割的粒子。原子是一和多的统一，因为原子就是巴门尼德的“存在”打碎成无限多。原子是可分与不可分的统一，因为原子组成的万物都是可分的，但又不能像阿那克萨戈拉的种子一样能无限分割下去，分割到原子就不可分了。原子是连续性与间断性的统一，因为原子内部是不可分的连续的，而原子的聚合与分离又体现出间断性。总之，原子论解开了爱利亚哲学关于一和多、可分与不可分、连续性与间断性、本原与现象的死结。
- 原子是同质的，无性质不同，但在形状、大小和排列上有差异，因此使它们构成的事物有质的多样性。原子论将四根说和种子说的异质性抽象掉，成为有普遍性的同质本原，这比第欧根尼更为深刻地回复、上升到了一元论。这种否定了本原的异质性、将事物的多样性归于本原的几何结构与数量关系的认识，显然是汲取、改造了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思想。由于德谟克利特只关注原子的几何外形的特点，因此没有提及并不直观的原子重量，也没有把重量看作原子的本质属性，但这并不等于承认原子在重量上没有不同。
- 原子内部充实、没有虚空，所以其内部永无变动，但每个原子作为整体又是能动的，永恒运动，原子能够结合也是源于在运动中发生撞击。亚里士多德认为原子论者没有说明世界运动的原因和“最初的动者”，但有学者认为，原子论其实从一开始就否定了运动的第一推动者，或者说原子本身就是能动的动因，他们把运动当成了不需要原因的既定事实。肯定原子的能动性，也就克服了恩培多克勒和阿那克萨戈拉的二元论倾向，不再需要爱与争或努斯作为运动的始因。
- 虚空是西方哲学史上首次比较明确地提出的空间概念。此前的爱利亚学派认为非存在是不存在的，相当于否定了虚空，原子论者也认为虚空是非存在，但他们认为非存在是存在的，所以原子论里的虚空也是一种客观的实在。原子论里的虚空不是空气，而是抽掉一切物体以后的空间，原子在虚空的运动主要是位移运动。
- 原子论统一了存在和非存在、一和多、连续性和间断性、本原和现象，因此能够比较科学、系统地说明物质世界多样性的统一，能首尾一贯、比较严密地建立起一个自然哲学体系，对后世的唯物论哲学和科学有重大影响。
7.3 必然性和宇宙演化论、科学思想
- 德谟克利特继承了留基伯对必然性的认识，第一次从哲学上阐述了必然性，并用以论述宇宙演化和自然现象，此前的哲学家都只是从神话、宗教层面阐述必然性。这里的必然性是指事物的产生都有一定的因果关系。
- 德谟克利特认为宇宙演化的法则是必然性，无视了目的因。他没有认识到必然与偶然的对立统一，把一切现象都归于必然，因而有机械的宿命论色彩。但是，否定了神学意义上的目的论，也有助于宣扬科学精神，启发人们去认识物质世界固有的客观原因和科学规律。
- 在宇宙论方面，德谟克利特认为，原子在互相撞击的作用力下，会自然地形成一种漩涡运动，其中有两条必然性的物体法则在起作用：
- 同类相聚。同类原子或具有同一性质的事物本身就能彼此吸引，虽然恩培多克勒也提出了同类相聚，但是需要爱与争的外力推动。
- 原子及其结合物在漩涡运动中造成轻重有别的运动方向。其实就是指重力的作用，德谟克利特认为事物的重量取决于其内部原子之间的虚空的多少。由于当时还没有重力的概念，所以对重力作用的认识比较朴素。
- 天体的形成都是漩涡运动的作用，漩涡兼有向心力和离心力，轻的物体会被甩到外层的虚空中，重的物体则会被卷入漩涡中心，随着物质积聚，漩涡中心不断扩张，最终形成了天体。当天体达到鼎盛期后，就无法从外层虚空吸收新原子，只能逐渐消解为自由原子。所以原子永恒运动，万物的生灭也是动态的、永不停息的，这就是原子论下宇宙演化的总画面。
7.4 影像说
- 德谟克利特在原子论基础上，统一了身体与灵魂、灵魂与努斯、感知与理性。他认为灵魂和努斯也是原子，只不过是更精致的、圆形的原子，因为圆形是最能动的。他把这种精神性实体还原为物质性的原子，算是克服了二元论倾向的内在矛盾，回到了唯物论的一元论。
- 他认为灵魂到处存在，灵魂是精细、能动、无孔不入的，甚至石头中也有灵魂原子，但不同于传统的物活论，石头中有灵魂不代表石头与灵魂已经相结合了。人之所以有生命，就是因为身体原子与灵魂原子相结合。死亡的本质就是身体原子与灵魂原子的分离。
- 灵魂具有感觉和理智这两种功能，遍布全身的灵魂原子具有感觉的功能，而灵魂中有一个特殊部分努斯，是思想的器官。德谟克利特认为一切认识都源于外界物体对身体的作用，刺激了身体中的灵魂原子，算是一种广义的触觉。
- 德谟克利特发展了恩培多克勒的流射说，提出了更为精致的影像说。视觉就是眼睛和对象都发出原子流射，相互作用产生了视觉影像，视觉影像又通过空气进入眼睛，但空气介质会使影像减弱或变形。德谟克利特进而用同样的原理解释了其他感官的感知过程，他将各种感官得到的印象统称为影像，这种广义的影像就是认识的来源。
- 相比于流射说，影像说有两大进展：
- 剖析原子的不同形状大小如何对感官发生作用，重视研究认识中的主体因素及其造成感觉的相对性。德谟克利特最先区分了物体的第一性质和第二性质，第一性质就是构成物体的原子和虚空，以及原子的形状、大小、位置、次序等，是物体固有的。第二性质是冷热、颜色、味道等主客体相互作用才表现出的性质，会因主体条件不同而变化，具有相对性。所以他强调研究认识也应该注意研究认识主体的因素。
- 明确区别了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并局部涉及研究理性思维的逻辑形式。他认为感知是暧昧的、相对的，只有理智能认识到事物最本质的原子和虚空。他又认为感知和理智是紧密相联的，感知为理智提供影像原料，理智通过纠正错误的感觉来洞悉事物的本质，所以感知是理智的基础，理智是感知的升华。在逻辑方面，他提出了“概念是研究的标准”，开始认识到概念这种思维形式对于认识事物本质的重要作用，并小范围地使用了“定义”、“概念”这种形式，只是没有系统地形成一种逻辑学。
- 德谟克利特区分了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同时认为感知到的现象有相对性，认识事物的内在本性很难。这种观点很容易被后世误解，发展成怀疑论或不可知论，主张真理是不可知的，这种理解十分片面。
- 德谟克利特也是彻底的无神论者，他认为人们造神、拜神的根源是对自然现象的无知和恐惧，他用影像说解释了那些被视为神迹的难以说明的自然现象，批判了宗教迷信。
7.5 社会进化和社会伦理思想
- 德谟克利特是无神论者，因而他否定神创社会或神主宰社会生活，主张朴素的社会进化思想，肯定人的能动性，认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社会。
- 德谟克利特非常关注社会政治，是奴隶主民主制的坚定拥护者，而当时的奴隶主民主制正由盛转衰，所以他积极反思当时社会政治体制的矛盾与问题，主张通过调整社会伦理与个人道德价值来修缮社会体制，防止社会危机。他认为造成社会与思想动荡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贫富两极分化，因此他主张限制财富的积聚和兼并，同时激发富人的恻隐之心和到的同情心，让富人与穷人能够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但这种社会伦理价值的调整显然是不现实不可行的。为了改善法制败坏、官吏腐败，他也主张调整社会伦理，引导人们向善，以国家公共利益的大局为重。
- 在个人道德价值观念方面，他强调精神宁静、适当节制、追求理智与知识。
中篇 希腊古典哲学
引言
- 希波战争的胜利使雅典成为希腊最强大的城邦，伯利克里执政时期，雅典建立起完善的民主政治，在繁荣城邦奴隶制经济的基础上，又大力扶持学术与文化艺术的发展，使雅典成为了希腊的文化中心。
- 而后的伯罗奔尼撒战争中，雅典败于斯巴达，标志着希腊古典文明由盛转衰。斯巴达封闭落后、耕战合一，只能靠战争维持其威力，因此在战争胜利后的和平年代反而一蹶不振，最终在各城邦反斯巴达暴政的战争中失败，希腊古典文明难以复兴。城邦奴隶制的内在矛盾愈发突出，也逐渐走向没落。
- 随着雅典的失败，民主制也逐渐衰落，城邦奴隶制内在矛盾愈演愈烈，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城邦之间不断相互讨伐，使得整个希腊精力衰竭，难以抵御外族侵略，最终被亚历山大大帝征服，完成了城邦奴隶制向帝国型统一集权的大规模奴隶制的历史转变。
- 精神文化和社会经济与政治的进程并不是平衡、同步的，战后的希腊虽然危机四伏，但哲学和科学文化仍在大踏步前进。希腊古典哲学的全盛时期，恰恰是希腊城邦由盛转衰的时期。
